白露(150)

萧泓清冽的视线横扫过去,将那出言不逊的书生笼罩。长居山林,久离人烟,寒门书生免不得带着些许自诩的清傲,说其狂悖,那只是客套。横逆来袭,不思所以,反倒语出不逊,攻击他人痛处,当真不知所谓。

火不知其热,水不知其寒。世人以富贵为功名,真正世家子的气势,又岂是物欲集身的富家子敢可同日而语。书生执拗挺直的颈脖青筋显露,闪烁不定的眼神却透露出内心的懊悔和胆颤。

旁观着,山长轻轻捋须,面色不改,眼目中却晴朗深邃。心底里暗叹一声,这个出言不逊的书生,在行文对论中,算是有些才学,但就是不知内敛胸中那点愤懑之气,只此一点即可知,前程有限得很。书生们为求功名,苦读圣人文章,难免忽略了尘世俗情,又怎知,历代贤臣皆称孔孟门徒,治政方略却无不揉和黄老之学。至于“半部论语治天下”,原不过是嘴上说说,其实谁也不信只凭圣人留下的几句话就能施政,处理国计民生的。故此古人箴言有云:“文章之士不可治国”,是极有理由的。

做人真难,稍有不周全,即破了先前之功。骤然发难的这位同窗的心念,常在流言中徜徉的言耀辉心里清明,神州大地,千古以来,人之天性莫不徇私,素来许得陌生人发迹,万容忍不得身边的人晋升。口乃心之门户,心底里结垢下若许不平念头,内敛之功稍有不厚,一旦宣泄而出,可就收不回来了。只是常言说得好,痴汉偏骑骏马行,巧妇常伴拙夫眠,人生本无常,何须问不平。这位眼界也甚微小了些,只嫉眼前莫须有的体面,而勘不破言氏一族的困境,看来,才智有限得紧。

一个不谨慎,与人捉了把柄,虽不足以颠覆,却也颇有些闹心。言耀辉扫视向萧泓,恰好与萧泓回视过来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碰触对视过来的眼眸中的清冷,言耀辉心头一讶,一个他从未所知的萧泓,乍现眼前。

第九十四章

此刻,言耀辉却笑了。

随着三少的笑,两名随身的侍从垂下双手,静静退于一边,若许若隐若现的身影再次消隐了去。

看着萧泓,言耀辉笑意浅浅,嘴角翘起,眼角却往下拉,落在萧泓眼里,冷凝的心肝儿一颤一颤,跳个不停。

言耀辉明笑暗怒的脸色,让见惯了耀辉温润之态的萧泓有点怕怕,将怒气稍稍回敛,立即自省。一个性情素来温厚的人,一旦恼怒,其气势远比寻常人要震撼些,萧泓自省着,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对,惹了耀辉如此不快?

“萧将军请速速去酌办公事吧。”言耀辉再次督促。萧泓的真情性究竟是怎么样的,言耀辉半点都不想知道,目前,他只需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绝对不能让萧泓折损了他此行所要经营的行事。至于之前陡遇发难,在他看来,不过是耳边的杂音罢了,不足以扰乱他的心智。

听了这话,看着浅笑盈盈的耀辉,小红明白耀辉不愿轻易沾染是非的顾虑。明白归明白,但他不能。本来就对耀辉此来用意有所顾忌,再遇上此事,已经和耀辉一起根植于市井口舌中的萧泓意念已定,绝不会再让耀辉一个人面对尘世间的流言蜚语。

忽视耀辉眼中的恼怒,萧泓直言道:“三少大病初愈,明日起,又须得沐浴斋戒,拜会完恩师贵友,三少速速回了,静养才好。”

昨日有默契的约定,不在外界有任何留下口舌的接触,今日,萧泓就违约了。萧泓此话中之意很明确,他可以不与一介书蠹(du)一般见识,但,他要言耀辉立即返回言宅,不再过问儒生的事情。对言耀辉此行目的,百般揣测的萧泓的担忧是有根源的,立足于世,皇权固然不可拂逆,世道俗习和士林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根源,若耀辉能化解儒生们的危局,那是再好不过,若是调和不得,皇家倒丝毫不介意将此次虎变革新的火再促燃一把,只是如此一来,若引起士林反弹,耀辉将首当其冲。此事,还是不参与为好。

见得自己再三示意,萧泓居然不但没有回避的意思,居然反过来阻挠于他!言耀辉轻轻摆弄着特地准备着的折扇,第一次,他羡慕极了小六率性无忌狠狠挠江暮脸面时的畅快淋漓,此刻的他,心底里也好想挥着扇骨,海揍萧泓一顿。平白留下“矫情,轻慢”的印象,本就有些懊恼了,现在更甚,若是他为了一人就要回避在深宅,往后千百人嬉笑漫谈,他岂不是一世见不得人了。

言耀辉性情本就稳当,天性中也没有其他兄弟的伶牙俐齿,目视萧泓,言耀辉声调提高了半筹,再次道:“萧将军,事有不测,时有不给。莫要耽搁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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