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12)

这片泉眼正好留在一颗千年杉树之下,树影婆娑,泉水灵秀,这一树与一泉雅致出尘,正是花苑点睛之彩。司马迁只以为自己找到了好地方,扑腾玩水,喝了几口下肚,更觉甘甜,拿来洗浴了上身和脸,只觉得身上的瘙痒渐止,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就直接把衣服折好垫做枕头,自己俯身趴在泉水浸过的阴凉处,舒爽轻快地沉睡过去——

“不要动,乖……”沉重的书倾倒在他背上,压得难以呼吸,他想把它们扶起,它们反而更如千斤坠压得更沉,都是非常罕见的书籍啊,必须扶起来——朦胧里张了张眼,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宝贝……”

汉武帝刘彻,大汉最伟大的天子,眼里有显见的怒意,这在他成年后已经很少表现和流露了,胆敢惹他发怒的人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他难以相信自己脚底下踩着的这个蠢货会无知到这种地步,这就是他任命的太史令?连私闯后宫禁地这种死罪都犯得这么光明正大!自己越是踩得用力,这人反而“宝贝宝贝”叫得更凶——不知道他和那妓女平常是怎么玩法?忽然蹦出来的恶意,令帝王挥手遣散了部从,转而收回脚力,打算细想想怎么玩弄这个睡得和死猪一样的男人。

瘦到骨架凸显,原本还算衣服架子的高挑身形离了衣服只剩下皮了,再看皮上的红点一片一片爬得恶心,整个人好比一条超大毛毛虫,那么可恶。帝王是不会自己亲手玩弄的,好整以暇坐在树下侍卫早就安置好的金椅上,命人就近叫来一个小宫女,小宫女吓得哆哆嗦嗦只能按他旨意做事……

——只是个梦,只是个梦,沧海,我什么时候丢掉了你的胭脂?那天的雨真大,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她的手指,在摸着他,脖子胸膛和下身,下身激昂,渴望占有她的柔软,当她把长长头发落在他胸膛,有些痒了,他感觉到她的手指发抖得厉害,忍不住他就握起了它,放在自己唇边上磨蹭,小心安慰:“我就带你走,我只有你。”

司马迁睁开眼,好象看见了他的女人,他轻轻摸着她咬得快滴血的嘴唇,轻轻拉起她半褪的衣裳,温柔地为她顺顺乱掉的长发,甚至用磨出老茧的指腹一一抹干净她狼狈的泪痕:“再也没有人能勉强你做任何事,娘子,我只想吃你烧的糖醋鱼,我真饿——”

做梦一样的笑了,好象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那是他在心爱人面前才会露出的赤子之情,她是不会笑话他单纯心性的。

“我就做给你、我就——”她喃喃,失魂,只知道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别忘记我。”

他才醒了,猛然一个惊雷,看这光天化日,发生这种违背人伦!完全蒙住了,但立刻就反应过来,竟是首先拿了自己外袍给这可怜姑娘披上,他满头大汗,只差一步就毁人名节,当爬将起来,周围尽是低低嗤笑——这种蒙住瞬间转化成愤怒,四顾,这些人!不是人!

当看到那无疑的始作俑者,司马迁的愤怒在眼里阴沉酝酿,他并不软弱,当世界不允许反抗,好吧,可以妥协,但不能随便侮辱弱小的女子,那算是什么男人?——他一刹那间,根本忘记了这个尊贵的无论对自己干什么事都是应当的男人是自己的主宰自己的帝王,他惟独记得的是一定要给这样的人教训,教训他不能再这样侮辱女人。

他把手里那块石头,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飞快砸过去,重重地擦着帝王高贵的面颊,落地了。

帝王玉石一样的脸上,出现清晰的裂缝,一道血,渗出来了。当其他人从震惊反应过来就要一拥而上,擒住这乱臣贼子时,刘彻慢慢说:“谁让你们这些奴才动了?滚。”

司马迁瞪着帝王,挡着哭泣的小宫女前面,惟恐他喜怒无常伤害无辜。刘彻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是血,有多久没流血了?印象中,幼时的自己也常于游侠为伍,刀枪剑戢,玩耍里总免不了见红。难得的仁慈吧,今天这个人应该死了一百次,但不可否认他的梦话、他的动作、他的柔情都让自己愿意不计较他的死罪。

——“穿上衣服,朕要听听你说通史。”

8

那天的事,就这样结束了。皇帝竟容忍了他的犯上,自己的脑袋还好好挂在脖子上,想起来都是奇迹,每次再见到皇帝,就觉得有点后怕,在写完通史之前,他不能死。他知道,皇帝一直厌恶他,从他的样貌到他的为人甚至他的文稿,他都不讨皇帝欢心,何况他污了他最喜爱的灵泉。

皇帝可能还没想好怎么处死他才最解气,索性让他自己掂量畏惧去,于是再也不提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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