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16)

“你喜欢朕?”

司马迁僵硬地点头,下巴被抬起来,任何谎言都被戳穿,但他现在已经表情呆滞,很难再分出真伪。

怎么可能喜欢?喜欢这个同样一点也不对自己胃口的男人。宛如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存在喜欢!都知道对方在撒谎。

“从现在开始。”刘彻俯下身体,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亲昵的吻痕:“你就是朕的新玩物了。”

原来,也可以这样进行报复。能不能不当玩物?能不能没抱过皇帝?能不能辞官回家专心立著?能不能现在说声“不”?

不。

“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日无妇人。”他说的。

建章、未央、长安三宫,一万多个女人,还满足不了。这种身体、这种性欲、怎么世上会有这种人?

这月初三,他领到了一千贯的俸钱和五百瓢的粮米,发官俸的人笑他升官发财了,这么快就爬到正三品的资历,当司马迁揣着这些远大过于他需求的钱,听着所有人的羡慕,陷入难堪的沉默。

他再次去那间流俅人开的商铺,用五百贯买了一盒最上等的胭脂,盒子就用那时的精雕楠木,无论如何,他都非常想送给自己爱人一个像样的可以用出手的礼物。剩下的一半存起来,一半买了书,太书院的书都翻了多遍,越读越觉得知识浅薄,到后来,往外掏钱的事干得多了,家里已经堆了四面整墙,除了吃饭、睡觉,好象呆子一样沉迷于史书典籍,摘写到食指和中指的茧子比锄地的老农民还要厚实。

已经没有什么其他渴望了。要能这样一直写下去,到死的时候,就可以了。

但皇帝又得了大宛进贡的绝世神马,不得不去马场瞻观——

马很漂亮,鬃毛油润,颈项尤其光滑,铜铃一样大眼好象都在喷出烈火,凶猛得简直如虎。

“燕赤宝马,果然名不虚传!”

“只有皇上才能骑得,我们看着腿都打软了。”

皇帝喜爱之色溢于言表,除了美女,他对名马同样欢喜,或说,举凡能让人尽情享受的事物,皇帝都是个中翘楚。

这匹名马还未没驯服,但很快,它不想受太多罪的话就赶紧驯服吧。司马迁远远看看,这些官宦都比自己高位,闲扯上几句,他们无疑都是皇帝重用的人。霍将军也在,弟弟霍光突然被谴去看守陵园,他的脸色是绷起的,如同寒冷出鞘的名剑。显然他不会得知因为他弟弟的小阴谋,使皇帝蒙受了怎样大的委屈,只罚去看陵园,说明皇帝对他真是厚爱着。

皇帝发话了,“谁为朕降住这马,重重有赏。”——除了大将军,还有谁上?没人抢功,瞎子都知道这是皇帝给将军找台阶下。

霍去病冷冷一笑,只潇洒坐下,不出一声。只有他敢这样做。不把皇帝看在眼里。

面面相觑,无人敢劝。

刘彻面上只有森然,突然右臂一抖,缠绕在腕上的乌金鞭运劲一挥,“啪”地一声脆响,马身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没用的废物。”也不知道在骂谁,皇帝泄气的方式,就是残忍地狠抽名驹,“留你何用?”

在凄厉的嘶鸣,司马迁难以理解这群莽夫的行为,他们难道只会用这样残忍的方式驯服一头珍奇的野兽吗?就像他们征服敌人一样,汉皇只能做到杀杀杀光为止吗?太蠢了。

“不要再打了,我来驯它。”

众人望去,原来是那个大病初愈的太史令,连脸色都是青白,如何驯得这匹烈马?

——刘彻开始了解一个书呆的脑袋能迂到什么程度,他扔下鞭子,等着看他摔死。司马迁走上前,烈马咆哮一样瞪他,他摸摸马辔头,试试踏踏蹬子,磨蹭半晌,就是不见上马!

在彻底惹怒皇帝以前,司马迁转过身体,因循他一贯作风,大放厥词:“驯服区区一匹烈马能有何作为?匈奴人南下滋扰,无非仗着马强兵壮,天下谁不知道汉朝马匹瘦小懒惰,假如陛下能有办法将这千千万万匹汉马都培养成材,只怕匈奴人也难以作恶——”

这是一幅很奇异的景象,沙尘黄土中间,一匹枣红宝马嘶嘶鸣叫,一个瘦骨嶙峋小官侃侃而谈,凛然正气几乎令这平凡的人光彩照人。

“驯得劣马无非四字——”他举起四根指头,一一屈成拳头:“缩短缰绳。”

高深莫测,众人竟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有皇帝不动声色。

“马匹与人一样,都有好逸恶劳的天性,如果我们放纵这种天性,马匹又怎能成材?大汉皇朝百姓合乐,家家都把马厩中的马拴著长长的缰绳,一些站累了想要休息的马,就自然躺到地上了——”

上一篇:凤非离 下一篇:文物不好惹

古木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