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35)

黄纸和香最终几乎同时燃尽,最后一点儿猩红的火星子倏然熄灭时,玄悯用手指敲了敲捆束了刘老太太三年多的石磨盘。

就听接二连三数声“咔嚓”碎响,原本看起来厚重得坚无可摧的石磨盘居然应声裂成了数瓣。

于此同时,刘老太太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老身如释重负,这就上路了,多谢。”

话音落下时,薛闲眼睁睁看到石磨盘中有一抹虚影一闪而过,连带着石磨盘表面沾上的香灰和纸灰,彻底消失不见。

不过,在石磨盘裂开、刘老太太消失的那一瞬间,房里突然响起了两声模糊的轻响,叮叮当当,好像车马或是某个物什上拴着的铃铛,穿过长长的街巷传来,细碎而渺远。

接着,有东西从裂开的石磨盘中心滚落在桌上。

叮铃——当啷——接连两声。

薛闲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桌面滚过来,在他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时,就咕噜噜从他后脑勺上滚过去了:“什么玩意儿这是?!不长眼睛的东西,碎了它!”

玄悯一伸手,那圆滚滚的东西刚巧滚过桌沿,落在他掌心。

他拈在指尖看了看,淡淡道:“一枚羊眼大小的金珠。”

薛闲一愣:“羊眼大小?金珠?”

果然!他就说嘛,真龙之体化成的金珠,哪是随便一个术士就能炼化的!这术士不过是简单粗暴地把金主裹进了石磨盘里头而已。

然而他真兴奋着呢,忽听见玄悯道:“嗯。既然不长眼,那便碎了吧。”

“不!等等!”如果不是有镇纸压着,薛闲估计就要上天了,“你敢碎它我就碎了你!”

玄悯淡淡道:“又长眼了?”

薛闲瓮声瓮气:“长眼了。”

玄悯:“不碎了?”

薛闲:“不碎了,我的东西,谁敢碎!”

“你的东西?”玄悯平静道:“如何证明?”

薛闲趁机哄骗:“行,你把镇纸挪开,我证明给你看。”

玄悯瞥了他一眼,吐出四个字:“口述便可。”

“……”

薛闲想把肠子吐他脸上。

然而这金珠着实重要,捏在这秃驴手里,多少让他有些受制于人的感觉,不得不勉强老实一点。

他语调没有任何起伏,麻木地道:“你把那金珠放在烛火前照一照,便可看见——”

看见里头隐约有一条盘着的龙,不过龙头龙爪都蜷在长身之中,怕是看不大清楚。

不过薛闲并没有这样说,他咬了咬舌尖,道:“便可看见里面有些弯曲的纹样,你见过别家金珠能透光么?”

玄悯闻言,将金珠贴近烛火。

果然,原本看起来和普通金子别无二样的圆珠变得有些通透,隐约可见里头有个窝盘着的细线。

玄悯道:“蛇。”

薛闲:“……”蛇你姥姥!

他忍了又忍,铁青着脸哼道:“这回信了没,可以把你这破烂镇纸挪开了么?把我的珠子还我!”

玄悯倒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他见这孽障有理有据,便抬手拿开了镇纸。

薛闲撑坐起来,扶着桌面摇着脑袋适应“石山压顶”的晕眩感。他晃了晃纸皮脑袋,而后冲玄悯伸出了两只手,语气颇有些不客气:“我的珠子呢?快给我!”

玄悯手指朝桌子中央指了指,道:“你先——”

“少废话,快给我。”薛闲不耐烦地打断他。

玄悯收声,默然看了他片刻,而后将那羊眼大的金主放在了那两只纸皮爪子上。

咣当!

金珠分量不轻,纸皮哪能托住。

薛闲只觉得两爪猛地一坠,眼前一黑,他便被那倒霉催的珠子给薅下了桌子,直接砸在了地上。

“……”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玄悯将这孽障从地上捡起来时,他那两只爪子还死死扒着金珠不撒手,像个颠颠的守财奴。

“我只是让你往中心挪一些。”玄悯将他放回桌面中央,垂目看他,“还胡乱打断么?”

薛闲心说“呸!你管得着么!”然而他摔得七荤八素,生怕这秃驴一个不高兴又把他的宝贝珠子给没收了,于是嘴上不甘不愿地哼道:“行吧,下回勉为其难让你说完。”

他搂着金珠在桌面滚了两圈,直到“叮——”地一声磕上了某个东西,才想起来,刚才从石磨盘里掉出的不止一样东西。

薛闲趴在金珠上,定睛一看,只见他撞上的是个杏子大小的银色圆盘,圆盘腰间有条细缝,一碰便会发出细碎的响声。

“这是什么东西?”薛闲问完,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远一些看,依然是个没见过的玩意儿。

“这是医铃。”江世宁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

将自己严丝合缝贴在金珠上的薛闲像个不倒翁,随着金珠滚到了石镇纸边,撞上了这才停下来:“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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