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往世书:云散高唐(50)

芸妃庆洛如受封后两个月,青王清任在紫宸殿接见了海疆过来的白定侯父子。按照多年来的规矩,白定侯本该三年入京一朝,此番并未到期限,却是受了青王的特准而来,进京请辞。道是海疆安定多年,愿请解甲归田,并荐长子白希夷继守海疆。这原是白定侯早就奏明过的事情,清任勉词挽留一番之后,也就准允了,当即加封白希夷为镇海大将军。

青王清任与白氏父子原是故交,两下里叙话时,又请出了春妃。亲人相见,自是分外伤感。春妃要在春明别馆中宴请父兄及其从人,并恳请青王清任赏光。清任亦点头答允了。

白氏父子此次携来京中的随员不过百余人,但都是海疆的精悍武士。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武士们携来了一批样式奇异的车具。有人问起,白希夷就解释说,去年从鲛族商人那里夺来的新奇玩意儿,转动机关可以舞蹈,煞是有趣。他们命人仿制了一些,命名为指南车,特意送给青王玩赏。

春明别馆原名南山舍,是武镶朝的武将牧流家宅。牧流原是湘夫人最为倚重的大臣,传说他的府邸中极尽豪奢,并且机关无数,豢养了死士三千。湘夫人死后,牧流亦被定罪,府邸收官,青王清任派人仔细搜索一番,却也没发现什么蹊跷之处,于是给春妃作了别馆,赐名春明。别馆后面地方空阔,原是牧流私设的较场。春妃接手之后,也就任它空着,如今正可以演示白定侯带来的车具。引领车队的是一个高大矫健的少年武将,人言是白希夷将军收养的义子,名叫修若。春妃远远地望见了那少年,就让人把他领到面前来,细细端详一番,又问了他的家世、年纪,读过什么书,打了几场仗。那修若忽得王妃垂青,一时间惶恐不已。不过,他虽是在边地长大的粗莽少年,只因从小就随侍白定侯父子,身边师友又都是些出类拔萃的能人,年纪稍长时更有机会参予公务,所以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模样,一应的酬答礼数都无可挑剔。春妃一面端详着少年被海风吹成金色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心中暗暗欢喜,只是在这欢喜之下,又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白希夷看见妹妹在和修若说话,便找了个借口凑过来。春妃见状,随便又说了几句,就放修若离开,命他在墙边坐着休息。估摸着那少年大约听不清谈话,春妃便转头质问她的兄长:“为何这就把他带入郢都来?”

白希夷捻须微笑:“如今正是大好时机啊。”

春妃不满:“这么大的事情,事前并未通知我一声。”

白希夷道:“呵呵,若是问你,你一定又说再等等,再等等。若都按你的意思来,这孩子永远不要进京了。”

春妃叹道:“我是担心啊,郢都是个多么险恶的地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白希夷笑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再怎么险恶,他早晚也得来的。他的前程在这里。”

春妃道:“虽不是我的骨肉,我看见这孩子,还是无比的亲切,无比的担心。”

白希夷道:“此番带他来也是为了伺机而动。若情形不利,我们自然按兵不动。就当是带他来帝都玩玩儿,又有何不好?”

春妃又问:“三日后演练飞车,是他操演吗?”

白希夷点头:“你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他犯险的。”

正说着,有人来报说婵娟求见。白希夷拧起了眉毛:“是不是采梦溪的孙女?”

春妃微微一笑:“不错,就是我们郢都有名的才女,是我请她来的。”

白希夷露出一个费解的表情。

春妃道:“虽然是采梦溪的孙女,但她也是巫姑唯一的徒弟。”

白希夷道:“莫非连你也需要讨好巫姑?”

“在这个宫里,没人不需要讨好巫姑。”春妃笑道,“不过,我的确喜欢婵娟,这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

白希夷笑着摇摇头。说话间,婵娟已经走了进来,微低着头,向春妃以及新任大将军行礼。春妃将她拉到身边,笑道:“”知道我为何找你来?”

“上次你跟我提过一件东西。”

“月影绡?”婵娟陡然睁大了眼睛。

“不错。”春妃笑道,“这次我家人从海疆过来,带来了一段月影绡。我已经命人做成了一顶帷帽。”

春妃挥挥手,一旁的宫娥立刻捧上了锦盘,盘中托着一只簇新的金镶玉竹编的斗笠,斗笠四面,用丝线缝上了一层珠灰色的纱幕。纱幕极长,别无绣饰,只下面缀着一圈儿淡青色大珍珠。这价值连城的碧落海名珠,一面是衬出帷帽的优雅清贵,一面也是为了坠着质地轻柔的纱幕令之不至于随风乱舞,失了淑女的风度。春妃亲自托起帷帽,给婵娟戴上,又替她整理了半日的发辫,方问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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