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郑三(28)

贺谨始终不肯死心,就在当地离山林最近的镇上住了下来。平日里糊口之外,就往深山中寻觅。终有一日,在山路上遇见一个皮货商人,才能到了杜梨沟。

从此就没了贺谨,有了赵先生。

赵先生说,他还是认为赵仲儒是没死的,那么机敏的人不该是那样的下场。他只要在这里静候着,总有一日,那人会寻了来,同他终老。

赵先生说,也许他早就回来了,知道自己在等他,只是还记恨当年他的薄情,所以才叫他苦苦守候些时日,再出来原谅他。没关系,他多久都能等。

赵先生说,每日里他都把被褥晒好了,饭菜做熟了,然后在院子里望着进山路,这样那人一出现,他必然会第一个知道。

赵先生说,本以为郑三照顾自己是他看不过眼偷偷托付的,现在知道了,不是,不过也没关系。他自己也能活的下来了。

赵先生说,即便是他死了,也好。他既然寻不到他死去的地方,也总算寻到了他的出生的地方。就在这里呆着,总比其他地方好。

赵先生说,即便是他死了,自己也不能死,如此在杜梨沟里,自己认为他在,他的乡亲也认为他在,那就好。

那就好。

第22章

赵先生住了口,走到房门槛处,负手向外望着。

郑三听他讲时虽然口吻平常,但其中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却是掩不住的,一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好。他在山中生长这许多年里,只见识过山禽猛兽自然天候的厉害,哪曾想过世俗间尚且有这般争权夺利,世态炎凉的人情事。

再见赵先生在灰沉的暮色中孤伶伶立着,目光又洒向了山道。这平日里看惯的模样也让人觉得难受气闷。想要出言开解,又找不到稳妥的话题。他于这宽慰人之道实在是不擅长,在屋里焦躁的走了两圈,才开口问:“那个李达又是什么人?”

赵先生闻声回头:“他是我一个故人。”语气略顿,苦笑道:“若是当年我如约娶妻,他就是我的妻弟了。”

郑三巴不得有事能分解赵先生些愁苦,便拉着他坐定了,要他仔细的说个清楚。

赵先生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推辞,略一思索便娓娓道来。

原来这个李达,也是当地的世家子弟,不过是年纪小入书院晚些。贺李两家从来亲善,是以李达一进书院,贺谨便听父亲的嘱托对他多有照顾。亲厚虽然比不得赵仲儒,也算是谈的来的好友。待到贺谨学成回家,李达几次修书向父亲称许,力主将大姐许配于他。李父听了劝,方才与贺家结了亲事。

后来战乱一起,贺谨闹公堂好龙阳之事闹的人尽皆知。李父虽然忙不迭的退了婚事,颜面却也受损不少。每每出门让人指点讪笑,李父不耐,仓促把女儿嫁了人。怎知小夫妻脾性不合,时有口角发生,李小姐便索性搬回了娘家常住。

李达不肯信贺谨是这样的人,但面对母姐,总觉得心中有愧。众人又言之凿凿,他便打定了主意要找到贺谨问个明白。只是尘世茫茫兵荒马乱,这些年下来都没有半丝贺谨的踪迹。李达几乎都要死心了,却在寻郑三时,在本地县衙的卷宗上发现了贺谨的笔迹。

找来了年久的官吏一问,方知道这是原先一个落魄秀才抄写的文书。只是那人做了半年就不干了,去了哪里谁也不清楚。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人似乎在打听一个叫杜梨沟的地方。

后来李达与郑三相遇,循着话头打听出杜梨沟所在。自然是喜出望外,第二天就赶了过来。待到见了贺谨,两厢对质,李达万没想到贺谨居然直承其事,惊怒之下,拂袖而去。

见郑三欲言又止,赵先生微笑道:“李达自幼性格豪爽,有什么事喜怒笑骂,过去也就罢了。”

郑三想起那笑面虎的模样,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怀疑起两人所说的也许压根就不是一人。

又坐了一会,见赵先生神态自若的样子。他挠了挠头,看来是无甚大事了。又重复了一遍“有事定要与我讲”的话,郑三自觉同女人一般啰嗦,自啐着告辞了。

三天后,冯良进山了。

这两日里,郑三虽然时常去赵先生那里看着,但见他和平日无异,也就没再担心。要说有什么事早就该发生了,也轮不到现在,他想。只是他委实不易,以后应该再多照应点。

没了心事,郑三便将心思转到等冯良来了如何如何上。越想越是坐不住,所以手上一直没歇,忙着做些准备。

上好的皮毛翻出来,晒晒,做了褥子。木柴啪啪劈净后,才发觉不好用,烧起来有烟!于是巴巴去刘老爹家讨些木炭。寻了块上好的猪肉,生火熬油,撇了浮沫,冷却后将白色的油脂用瓷瓶细心装好。装的时候郑三想了想,没有掺锦鸡公子力荐的香料和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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