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经国传(3)

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五日清晨,我在上海吴淞,正挣扎于绝望的边缘,无奈地看着东海的汪洋而浩叹。如果被“解放”,还乡的后果,用不着麻烦算命先生,已有答案。否则,只有把黄浦当成陆秀夫的崖山。

后来跳上“国良号”,一艘只有十几吨的小船,在东海中飘荡了五天,抵达定海。周后乘轮赴台。所以,读经国先生一九四九年所写的日记,他那种失败离乱的心绪,我大致能深切体会。我感到,我至少是这一段历史的部分见证人。

一九五0年年杪,加入国防部政治干部训练班。班址先设新竹近郊的山崎,后迁北投竞马场,班主任正是蒋经国。见面胜似闻名。听他几次“精神训话”,往往热血沸腾,信心百倍,认为我们赖以生存的最后岛屿,总不会再沉下去了。

到空军[3]去做了两年政工官,再入干校,还是北投的老地方,只是换了新地名—复兴岗。在这里,

需要做一声明。当时,我做此抉择,并没有借以从龙的意思,很多人的确有那个动机。虽然,满口革命,或真或假地持着宗教徒的狂热。

那时候,我已听厌了“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的口号。研判事理的工夫,也不很高,但是,常识告诉我,“反攻”是无望的,可能长期偏安。我自己是个自由主义倾向很强烈的人,加上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留在军中,绝无前途。本来,我希望被分发到“康总”或“中制”等国防部直属单位,那末,勉强留几年,再俟机脱掉二尺半。

毕业前三个星期,答案揭晓,我的新工作单位是驻防高雄的第八十军,军长唐守治。梦幻破灭,只有挺而走险一途。技术细节,求教入伍时的训导员宋运兰,他做过军法官,待人忠厚诚恳,很得学生的信任。还有干事傅中梅,即后来因雷震案遭当局感化的《自由中国》编辑傅正先生。他们很同情我,也很了解我,从技术观点考虑,建议我别等毕业先走。

踌躇至再,一九五四年一月六日上午八时,当同学们列队去中正堂举行毕业典礼之际,鼓起余勇,和带队的分队长,当场冲突。下一步是,我主动到禁闭室报到。当天下午,队长张善鉴前来劝说,要我写一份悔过书,即可安然无事。“队长,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并无可悔之过。”我率直地回答。他感到很可惜,非常失望。

于是,校长王永树下令开除。从前华盛顿大使馆文参处的一位毛君,就拿着这件事作为我的污点,到处渲染,他恨不得要写本书,向全世界举证,“刘XX品行不端,当年就是被干校开除的。”

其实,干校没有开除我,我开除了干校。《国际日报》在《<蒋经国传>风波》文中,存心踩我一脚,说得煞有介事。我借这个机会,顺便予以交代。

写《蒋经国传》的计划,开始于六十年代。这时候,我就读美利坚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School of Inter-national RetatlonS,The American University,Wa-sh. D. C.)硕士班。好几个作业(Term paper)选定经国在赣南当专员,在上海“打虎”的事迹作为题材,跑图书馆获得的资料愈多,愈对这位传奇人物兴趣倍增。

我从一九四九到台湾,一九六七来美为止,共十七寒暑。虽然,两度做过他的学生,借职业之便,更听过无数关于他的故事。处在台湾当时的环境,所见所闻,无非雾里看花,我们并不许从事真正独快的学术研究。

取得学位,继续念博士,我决定以早期经国的家庭背景、学校生活、思想型模、哲学基础、政治理想作为毕业论文。一方面继续进图书馆,搜集各种有关他的资料,查证考核,纵深研究;一方面将触角伸及港台各地,寻找与经国有过朋友关系的活人,驰函探讨。

最早和我通信的是曹聚仁先生,他写的《蒋经国论》(香港创垦出版社),为初期蓝本。执教陆军大学的王觉源先生;诚恳赐教,获益非浅。其余如张其盷先生、蒋纬国将军、王升、楚篙秋等,多避重就轻,搪塞了事。

可见,这个主题的敏感性。太子的事,朝野人士,都不想沾边,甚至此地的基金会,亦退避三舍。

一九七二年,修完应读的课程,下一阶段,考资格试,撰写论文。我写了一个详细计划送进新泽西的“中国国际基金会”(China International Foundation),申请补助。找到这个基金会的原因,我和他们过去有过渊源,一九六九年去印尼,即由该会支援。业师林迈可爵士(Lord Michael Lindsay)热心推荐,周书楷大使从旁赞助。基金会董事长菲利普博士(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长),亦表同情,但董事会集会讨论时,被其中的中国籍董事所否决了,理由非常可笑,不愿开罪台湾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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