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626)

容若唇边掠起一缕苦笑:“秦人又何尝不是天天说,男子汉大丈夫,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正是死得其所,这笔帐应该记在楚贼的身上。”

陈逸飞一怔,没料到容若竟会站在秦人的立场上说话,但回思这句话,却觉得回味无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容若长长叹息一声:“其实国与国之间的征战,又何尝有什么是非对错,正义或非正义,战争带来的,从来只有死亡,所谓谁善谁恶,只不过是看最终胜利者是谁来决定的。”

他心里难过,又不肯让自己就这么沉湎于自卑自怜,猛一摇头,似要甩掉满心忧烦:“将军有什么事要忙,就先去吧!不过,我也有些事想做,希望可以拨几个人给我,带我到各营去转转看看。对了,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叫什么高级将领,只要几个小队长,甚至小兵就行了。”

陈逸飞点头告辞,退出去之后,到了正厅召来下属安排人去陪伴容若。

正好宋远书也在,听了这话,眉头微皱:“将军就这样让他随便出入军营?”

陈逸飞淡淡道:“难道我可以阻止吗?”

宋远书沉默了一下,才道:“昨日白天,他得到了军士的尊敬与感激,昨日晚上,他得到了将士的忠诚和亲近,他可以轻易和人打成一团,溶成一片,让人很自然地把他当成伙伴。以前,为了命令,大家可以为他舍命,现在,没有命令,也会有人甘心为他舍命。”

陈逸飞叹道:“确实如此,他真是太让人惊奇了,我忍不住想,如果有一支军队,全权交由他来教导管理,最后不知道会出现一支怎样让人惊奇的军队。”

宋远书目光深沉:“今日你想的是一支军队,那么明天,你会不会想,如果有一个国家,全权由他管理,不受半点掣肘,将来会变成怎么样的国家?”

陈逸飞目光一凛:“宋大人什么意思?”

宋远书叹道:“陈将军,我无疑你之心,你我都受摄政王重恩,断无负义之理。只是我很担心,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我这般。那人就算胸无野心,不在意权位,他的存在、他的名份,已经是很大的障碍,如果他平庸无能倒也罢了,偏他在胡作非为之外,又似乎有许多奇妙的本事。将来无论他是否有心,无论摄政王是否有意,总是一项隐忧。”

陈逸飞望着他,徐徐道:“宋大人,摄政王也好,容公子也罢,再加上你和我,可以是王爷,是君主,是将军,是大使,但是在这一切之上,不要忘记,我们都是楚国人。”

宋远书微微一震。

陈逸飞一字一顿:“在一切的权位、利益、富贵、信念之上,还有一个大楚国,是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共同保护的。以后,在你想着容公子和摄政王之分时,想着我们到底忠于谁时,请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最应该忠于的,是楚国。”

宋远书如被当胸打了一拳一般,退后一步,脸色一阵苍白,却又对着陈逸飞深深施礼,字字清晰地道:“多谢将军提点,下官必铭记在心。”

第八章 怀思之堂

陈逸飞虽然对宋远书说了一番道理,私下里,自己也很好奇容若去干什么。当然,也无须他吩咐,有关容若的动向,很自然地第一时间传到了陈逸飞耳边。

容若向负责跟随他的士兵,询问那次为了替他断后,一共死了多少人,每一个死者的姓名,住在哪一营、哪一区,和哪些士兵交情好,然后,他就一一去拜访。

他也不要各个营区的将士迎接招待,自己跑到士兵的住所去,拖着看到他,全吓得肃立致敬的士兵坐下。

一开始士兵们见了他都拘束,可是,他自有一种很奇妙的本领,可以谈笑风生,很轻松地与所有人打成一团。渐渐士兵们放松下来,忘掉了他高贵的身分。

他问很多事,问大家的生活、大家的衣食、大家有什么愿望,笑着打趣,问大家家乡可有老婆,做梦时,可盼着亲亲的妹子团聚。

然后他很自然地问起战死的人,问起他们家乡在哪里、平时有什么习惯、有什么亲人、平时常说什么、死后留下了什么东西。

不是简单的哀悼,不是公式化的问候,他问得详细、认真,甚至还掏出纸笔来记,甚至会在感动难过时热泪盈眶,然后细看死者所留下来的个人事物。

他一点也不烦地走了多个地方,问了许多人,勾起了许多悲伤,然后毫不掩饰地在人前落泪,责难自己造成的死亡,而向其他人道歉。

当普通人为保护上位者而死、战士为保护高官而死,变成最寻常不过的事,不值一提时,他的行为令人感到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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