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861)

“纵然如此,又便如何?”宋远书从容道:“摄政王何等人物,岂在乎世人毁誉,史书中千秋功过,且由后人评说便是,而眼前之事却是守土卫国,不容居心叵测者觊觎我大好河山。至于别有用心者,或许有,但陛下真的以为,在摄政王治下,他们翻得起浪花,惹得出风波来吗?就算此次事败,就算陛下真杀了那人,就算有人起而指摘,呼从天下人以响应,反倒乘此逼出所有反对之人,可以相机一网打尽,让大楚朝廷现一番新气象、创一番新局面,岂非远胜旧人旧臣,居心叵测,让人劳神费力。”

宁昭心中微凛,想起萧逸一向的行事手段,以及济州之变的前后,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如此看来,你们倒真是恨不得我杀了他才好。”

宋远书微笑躬身:“陛下言重,摄政王一心为国,绝无私心,闻主蒙难,日日忧泣,唯恨不能以身相代,岂有半点他意。外臣更是分属人臣,此等无君无父之事,我大楚君臣便是想也不敢想的。所以方才有这国书礼单,一片殷殷诚意,两国各得其所,永结姻盟,岂非最善。”

宁昭一阵肉麻,全身发寒。摄政王一心为国,绝无私心,闻主蒙难,日日忧泣,唯恨不能以身相代,这种假话,居然可以说得这么自自然然坦坦荡荡,此人脸皮之厚,真是世间罕有,怪不得萧逸视为心腹,托以重任呢!

“若陛下不愿成全,我大楚也只得磨刀整弓,决然应对,无论如何……”宋远书语气一顿,眼神中凛然射出神光,毫无半点顾忌地凝视宁昭,一字字道:“大楚国,绝不受威胁。”

宁昭眼神一沉,自当年秦何伤死后,除了容若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从不曾有人对他如此无礼。

君王那自出生起就渗进骨子里的尊严骄傲,令得他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怒气,砰然一掌,重重击在案上:“大楚国不受威胁,我大秦难道便会受威胁不成?”

“不敢。”这足以让大秦国无数名臣勇将胆战心惊的天子之怒,却不能让宋远书后退一步,他从从容容躬身再施一礼:“外臣岂敢,只不过,陛下既言今日不必做君臣奏对的虚语,那外臣就说一句真心话。若真救不出那人,虽然暂时会有一段混乱,但就长远来说,于我大楚,只怕也未必没有更大的好处,到那时……”

他看似恭敬却实则恶毒地笑笑,诚惶诚恐行礼,语出如刀:“皆秦王陛下之功。”

宁昭想要冷笑,最终却只觉心头说不出的愤怒,偏又夹杂着无尽的冰冷与寒意。

借刀杀人的阴谋,他用得太多,也见过太多了。而今日眼前的一切,竟连他的才智,也难以分清是真是假。但他的确知道,眼前的宋远书实是萧逸一派的死忠官员,从来是一心一意,只考虑萧逸的利益,若是在萧逸和楚凤仪大婚前,只要有机会能杀萧若,只怕他是绝不会犹豫半分的。而现在,若能有机会让容若死,而萧逸也不必承担太大的责任,怕也真的正中他下怀吧!萧逸派此人为正使,为的究竟是……

他的眼神渐渐冰冷,语气却还客气从容:“好了,楚国摄政王的心意,朕已明了,你且下去吧!”

宋远书却连动也没动一下:“外臣乃大楚持节奉书之使,岂可仅于私室召会,大楚国颜面何在,大秦国礼仪何存?”

宁昭笑笑,真的好多年,不曾有人敢对他这般步步相逼了:“朕若广召群臣,于大朝会接见使臣,你也会把今日之言再说一遍吗?”

宋远书微笑道:“外臣岂是不知礼数之人,陛下若以姻亲友邦以待楚,外臣自以姻亲友邦之词令相应,也好叫史书上,永留一段佳话。陛下若以仇寇杀戮之心以待楚……”

他复又笑道:“秦楚早已订亲,结兄弟之邦、友朋之盟,这仇寇杀戮之心,想必是根本不可能的。”

宁昭似笑非笑,看着落落大方的宋远书,好一阵子方道:“罢了,你且去吧!大秦非不知礼仪之邦,自当以大仪式来迎候使臣,正因大秦知礼,使臣远来,也当多休息几日,而重大国宾仪式亦须交礼部慎重准备,以免失仪,总也要耽误几天的,你就半日也等不得吗?”

宋远书也知道宁昭需要时间考虑,也不敢再逼,再施一礼:“既然如此,外臣静候陛下吩咐。”这才往外退去。

宁昭与宋远书密谈之时,所有宫人全部远离御书房,唯恐走近一步,耳朵无意中听到一句半句从风中吹来的话,将来莫名其妙脑袋搬家。

直到宋远书退出御书房,宁昭身边的太监总管梅公公才赶紧几步走到御书房外,安静地侍立。

他知道皇上若不呼唤,绝不可有一丝打扰,却又必须保证,一旦皇上呼唤,可以在第一时间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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