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怀表看了看,还差几分锺就到敲锺的时候了,那些人还是正襟危坐,没一个人有要下班的意思。
我笑笑,站起来伸个懒腰:“今天往来支物支帐的记事本子交给我吧,拿回去慢慢看看。顺便把这几个月的帐都给我得了,多看点,也学的快些。”
那些人的表情明显是都有点不对,尤其以刘福爲甚。
我看他们光站著不动,挑挑眉毛:“不方便?那就算了。”
刘福脸色青白,束手站著。
旁边一个机灵点的说:“侍君说哪里话,小的这就去取来。”
他领著一个人出去,过不多时捧了一大叠书簿进来,躬身说:“这是半年来的记档帐目,按顺序编了号的,侍君慢慢看,有什麽看不明白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我笑笑,刘童过来把本子接下。
“那就散了吧,没事不用在这里站差。”我突然想起件事来:“皇帝的起居注不是内府注记吧?”
刘福说话的腔调都不对了:“不是……不是内府注记,是前正府记。”
我点点头。
幸好不用我看那些皇帝几点穿衣几时吃饭,晚上睡了几个女人,各是几点到几点那种破事。
点点头就走人,前脚刚出厅门,後面“扑通”一声响。
我回头看,只见屋里几个人围成一团不知道干什麽。
“怎麽了?”
刘童恭敬地说:“刘管事他厥过去了。”
我心里暗暗好笑,说:“叫个人去请医郎来给他看看。”
刘童道:“是。”
回到宣德宫,小陈先迎上来:“主子,皇上传话说,晚上不回来用膳,请您不用等他。”
谁也没想等他呀。
我说:“知道了。”
晚上吃了些东西,我开始翻那些记档。
大体上看,每天都有的支出,就是御膳房买柴米菜蔬。我知道这个采买上肯定有花头,这个从古至今皆然,所以这个我反而没什麽想看的,放在一边。
再看其他项目。
月例银子是大宗,而且有定规,也不忙看。
太後,贵妃,梅妃,宫里有小厨房,所用的东西有定例,米多少柴多少,也从内府帐上出,跟月例银子也不是一码事,并不减支月例。但我看下来,发现额外支取也并不扣月例。刘童站在我旁边,静悄无声,端茶续水,剪灯拂尘。
“刘童。”
他忙躬身:“是。”
“西边什麽地方在整修房子,这行字看不清楚。”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是看不清。不过西边正在整的,只沅青宫。”
我点点头:“从二月修到六月,全在支领木材银子,这是修成了个木头笼子还是怎麽著?”
刘童想了想:“这阵子都没打那儿过,也不知道修的怎麽样了。”
我又往下翻:“光油漆裱墙又支了两千。刘童,你知道宫外油漆一丈墙要多少钱?”
刘童笑笑:“奴才从小就在宫里,外头的事儿还真不大清楚。”我笑笑:“那你出去问问,这院儿里谁是京城本地的,知道外头街长里短的,给我叫进来。”
刘童也笑:“巧了,小顺儿就是京城长大的,我叫他来。”
小顺就是皇帝指派给我的两个贴身侍童里的另一个。刘童嘴乖舌巧,小顺则是个闷葫芦。他进来後正要跪下,我说:“免礼,我有事儿问你。”
他低头小声:“主子请问,奴才要是知道,一定跟主子回明白。”
“嗯,你多大进的宫?”
他说:“奴才进宫两年半整整。”
我点点头:“你可知道外头粉一丈内墙要多少钱?”
他想了想:“一贯就能干的漂亮整齐,再多也要不了。”
我翻翻手里的纸页:“那你见过开元正殿吧?连房子带大场院子,要按著上好的活计漆一次,得要多少钱?”
小顺儿有点拘谨,我笑:“闲聊呢,你别拘束。”
他点头说:“小的看呢,总得四五百两银子吧。那窗头上也上上明漆,总得五百多,就算六百两。”
我笑出声来:“嗯,不错,你挺明白。”
刘童也搔头了:“主子,青沅宫不是重建,是整修,没扩地儿,只有开元正殿三分之一大,房舍也不多……”
我笑笑:“就是啊。就算三分之一吧,开元殿刷一次墙是六百,它好算二百吧。好麽,前後支了两千银子,难道这个青沅宫的墙漆了十次啊?”
刘童还没说话,门外皇帝朗朗一笑:“不错,朕也想知道这个青沅宫到底能花多少钱下去。”
刘童和小顺急忙跪下,我站了起来。
皇帝昂首迈步走了进来,我揖了一礼:“拜见……”
“皇上”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皇帝已经走到我跟前,把我脸端起来看了看:“嗯,挺好。听说你中午没好生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