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1346)

余罪抚着马鹏的照片,声音有点沙哑地笑了。

他坐了下来,把提着的袋子解开,两瓶酒、一条烟、一包花生米、半爿烧鸡,这是刑警兄弟们下酒经常的配制了,他拆着,点着,抽两口,插一根;倒杯酒,倾一杯,喃喃地像在劝着兄弟。烟色袅袅中,不知道是熏得还是痛得,余罪不一会儿便满脸泪水。

“哥啊,我没拦你,我知道我要是拦住了你,你要恨我一辈子啊……可我放开了你,我恐怕要悔一辈子啊,你不会怪我,可我自己原谅不了我自己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朝自己开那一枪,就像我亲手朝你开了一枪……血都溅在我脸上了……我难受啊,哥,你躺在这儿舒服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抽泣中,一支支香烟插在了坟头,余罪像失控了一样,在抹着泪,在不断地抽着烟,一支一支给兄弟敬上,在倒着酒,一杯一杯给兄弟递上……仿佛这样才能减轻哪怕一点心里的愧疚似的,尽管他知道,马鹏一定不会怪他。

可他仍然无法释然,那场景像噩梦一样夜夜袭来,让他惊醒在无人的夜里,每一次他都能看到马鹏最后的笑容,那笑容镌得如此之深,像弹痕像枪伤一样,已经烙在了他的心里。

“哥啊……你真傻啊,都没家没老婆的,还收那么多黑钱干什么……那他妈不是钱呐,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藏在哪儿也觉得不安全,总有一天会把自己都炸喽……我不是笑话你啊,我和你一样傻啊,我也使劲往口袋装了好多黑钱……我就想着,能在省城买座大房子,把我爸接来享几天福啊……我们都傻啊,不管钱有多宝贵,也不值得拿命换啊……”

余罪抹着泪,轻轻扔掉了干净的酒瓶子,倚着碑身默默地偎依着,像曾经兄弟背靠背的感觉,那一种无法代替安全感,哪怕面对的是枪林弹雨,哪怕面对的是刀光剑影。

而现在,感觉到的只有冰冷。

“哥,我不如你啊,现在你都成禁毒系统的英模了,他们都在学习你的事迹呢,我都不知道,你以前干过那么多好事,抓过那么多坏人……授给你特等功臣一点都不冤枉。我就不如你了,好多人还以为我被督察关着呢……我将来恐怕连光荣的机会也没有了。”

余罪舒着气,生活像对他关闭了所有门,一片黯淡。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感觉并没有什么变化,仍然冲不破身边的牢笼之城。

“哥……我走了。”

袅袅烟尽、酒痕微干,唏嘘一声抹一把脸,余罪黯黯地起身,向着碑身深深一躬:

“哥,年年这个忌日我来看你啊,给你带烟带酒,咱们兄弟像以前那样喝两口,好好叙叙。”

余罪轻声地嘱咐着,生怕惊扰了这个安静的长梦似的,他慢慢地踱步离开,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泪流,他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不过他现在期待这个世界有鬼有神,那样的话也许会有相见之日。

或许真的听到了,风的呢喃、树的婆娑,就是他的回答。

或许真的看到了,天的晴朗是他的笑脸,山的挺拔是他的身姿。

再一次回眸时,余罪如是想到,也许死亡有着另一层含义,那就是让生者更明白活着的意义,体味不易、学会珍惜……

……

时间是重复的枯燥。

生活像不断的煎熬。

长治路,聋哑学校,那位在这里已经颇有名气的老人又找到了新的事做,他维护的校园很好,白墙绿树草丛被他拾掇的整整齐齐,那些不会说话的孩子每每见到他,总会眨着忽灵灵的大眼,用稚嫩的小手,做一个问候手势,那个手势指向心间,含义是:

马爷爷好!

一个人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不过如果一个人想改变什么,却是什么也挡不住的。

这些公益由一个人推而广之,后来有学校的老师参与,还有较大点的孩子也参与,每周从各大学来的志愿者,不管是做事来了,还是作秀来了,反正来得越来越多,从操场到围墙、从校园到街道,慢慢地惠及到了整条街,那些垃圾、那些小广告、那些街头的不雅,在慢慢地消失着,尽管还有很多,可毕竟比原来少了很多。

午后的烈日下,马秋林提着颜料桶又在一处围墙根下忙碌上了,这是一家公司,有一天公司十几位员工到聋哑学校捐赠了两万块钱,没说别的,就是觉得应该做的,就像那位经常义务帮他们清理小广告、打扫卫生的老人一样,坚持了数月从不间断,他们说,不表示一下很是过意不去。

其实马秋林并没有那么想过,只是觉得不雅观而已,这件事却是给了什么启发一般,干得越来越有劲了,有公休的时候,来的人会更多,没有公休的时候大家忙,他一个闲人就找着这些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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