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904)

“大少爷,这种时候您在里头凑什么热闹!”

面对那迎上来的小厮,罗旭却懒得理他,径直到了一边的树荫下背靠大树一站,又抓下头上那顶最平常不过的帽子扇了扇,随即才若有所思地瞧着那边。果然,不多时,就只见总督府门上有人出来,对着跪着的人呵斥了几句什么,只一瞬间,那位十八老爷就仿佛是疯了一般,竟是拿着头使劲往地上撞去。

“我知道错了,你们大人有大量,给我一条活路吧……”

那咚咚咚的磕响头声以及扯着嗓子的大喊大叫声叠加在一块,顿时让四周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树底下,罗旭的眉头已经皱得更紧了。就在他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打算出去干预此事时,就只见那边大门口两个妇人急匆匆地出了来。两人一左一右抓住了那位十八老爷的胳膊,也不见如何作势,就轻轻巧巧把人挟了起来,其中一个还稍稍提高嗓门说起了话。

“江十八爷,就算您被逐出族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须知这总兵府是朝廷的衙门,而且主人姓杨,不姓江!退一步说,就算咱们老太太也是江家出来的,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江家当初可是拿着这道理当做是天经地义,如今老太太自然也是这么个理儿。你那些罪名一桩桩一条条和老太太一分一毫关联都没有,到这儿闹还不如自个去跪祠堂赎罪,兴许还有同情你的族人说几句公道话!”

认出是柳姑姑,罗旭立刻缩了回去,又舒舒服服地靠上了那棵大树。这时候,一旁的小厮看着看着,却有些忍不住了,当即凑到罗旭耳边问道:“大少爷,这一闹看着不是什么好路数,会不会是有人暗中算计,要不,咱们……”

“急什么,且看着,这种小伎俩她见多了,难不倒她!”

果然,在柳姑姑那一番炒豆子似的数落之后,那跪着的十八老爷被噎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而旁观的人们已经是议论开了。而没等十八老爷有说话的机会,云姑姑就跟着不紧不慢地说道:“江十八爷说放您一条活路,这私吞公中钱财,总有账册记着,难道是别人胡乱编排?这欺凌同胞兄长,你一个继母所出的弟弟却挤走元配嫡长子占了家产,这还是别人冤枉你?再说这结交匪类,江家族里被你支使人威吓打伤的人似乎不是一两个吧?至于最后谋算许二公子,要辩白你上守备府去,一个大男人在这门前撒什么泼!”

云姑姑最初还是和颜悦色,可越是到后头口气越严厉,到最后竟是带出了几分铿然金石之音。别说是被她拽着胳膊硬是扶起来的江十八老爷面色发白,就是四周围观的闲人,这会儿那窃窃私语的声音也都更小了。要说训人吵架,还有谁比得上她们这两个出自坤宁宫的旧人,更何况出来之前陈澜又交待过几句别的?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人虽三十出头,早年却就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江十八老爷被挟持得动弹不得,偏生这一句句刺心的话又连番不断砸了上来,饶是他走之前就已经喝了好几盏烈酒壮胆,又有别人那一番撺掇,他仍是生出了几许惧意。他几次想要插口打断身旁这两个人的话,可几次出口都被人抢了先,等到终于瞅到空子的时候,他却听到人群中传来了一个扯开嗓门的嚷嚷声。

“刚刚这位妈妈说得真有理,男子汉大丈夫跑人家门口撒泼,真是不要脸!”

此话一出,旁边人也起了一阵骚动,随着三三两两的人议论附和,越来越多的人都露出了鄙夷不屑的表情。随着那些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刺骨,随着那指指点点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本就被人抓着动弹不得的某人终于气急攻心,竟是脑袋一偏,直接歪倒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大树底下好乘凉的罗旭方才轻轻哼了一声:“酒囊饭袋!”

他正嘀咕的时候,旁边就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正是先头跟着他的那个小厮。那小厮笑嘻嘻地弯了弯腰,随即轻声说道:“大少爷,我这一嗓子喊得妙吧?”

“要是没之前那番话铺垫,你就是嚷嚷什么都没用!”罗旭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衫站直了身子,见云姑姑和柳姑姑那两位竟是搀着人进了总兵府,外头的围观人群渐渐散了,他这才微微笑道,“得了,热闹也都看完了,想来被挑唆到这儿玩猴子戏的不会一波接一波,接下来就该去办正事了。把人都叫齐了,今天的任务重得很,谁让有人发疯了呢?”

罗旭带着人悄然离去的时候,总兵府门房后头的那间小屋子里,把人架了进去的云姑姑和柳姑姑随手把人撂在了一张椅子上,见那人歪歪地就顺着椅子软倒在了地上,两人对视一眼,不觉同时撇了撇嘴。柳姑姑更是没好气地拍了拍手道:“这么一个大男人,却是弱不禁风随手一提就得了,也不知道平日里都是怎么过的。这还是夫人仁慈,否则就让他在太阳底下晒昏过去,咱们再出去提溜着人进来,也能省却老大一番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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