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685)

“有人额手称庆,也有人扼腕叹息,更有人赞杨学士主动请缨是高风亮节。先生和我说过,朝堂中的事自有公允人凭公允心处置,断然不会让杨学士在外劳心劳力,还要把精神用在琐碎小事上。”

杨荣一边和张越说话,一边看着不远处那几十个来相送的其他官员,其中有的是他这些年取中的进士门生,有的是他提拔的下属官员,也有的是受过他举荐的人……好歹他为官多年,这当口还能有人相送。当听到张越这明白无误的承诺时,他不禁有些动容。

“宜山兄是正人君子,我信他,你回去之后也替我向他致意,前次我秉持私心,是我的不是。不过,他为人太正,有些事情上却是要吃亏的。你是他的学生,得其正却不学他的孤,这便很好。说起来,焕章和宜山兄一样,太孤直清冷了些,你倒和我有些像,真不知道我和宜山兄收学生的时候是怎么闹的!”

后头的不过玩笑话,前头的方才是要紧的,因此张越一愣之后不禁笑了两声,又答应转达。闲话两句之后,杨荣便嘱咐张越留京期间务必仔细谨慎,又略提了提之前文渊阁也得报了的那桩无头公案,末了才说:“你此次未得扈驾,必定不是皇上不想带上你,而想留着你在京城有他用。我年方二九得中进士,三十出头入直文渊阁,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年轻有为,可在你这年纪,我还在苦读准备乡试。你还年轻,不急在一时。”

张越含笑点头谢过,眼看时候不早,顾彬和其他人也聚了过来,他便走开两步。等到荣和其他人一一告别后坐上马车,眼看厚厚的夹帘子落下,马车和一应随从卫士等徐徐离开,送行的人也渐渐散了,他方才走到了依旧呆立在那儿的顾彬面前。

“焕章,还不回去?”

如今顾彬已经是翰林院侍读,张越便渐渐把幼时那称呼收了起来,直呼其字。然而,他说了一句之后,顾彬却仍是怔怔看着那远去的马车,许久才收回了目光。

“元节,你说先生何时才能回来?”

“麓川析地多年,设了好几处宣慰司,思任法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只不过是想着趁我大明无力攻他,趁机收回故地,若是给他休养生息的机会,南疆局面更难说。杨学士是深通军略的人,和黔国公也还交好,得他之助,那边必定能尽快平定,顶多一年就能回来了。”

“可昨晚我给先生置酒送行的时候,他大醉之后却喃喃自语说什么西出阳关无故人,古来征战几人回,听得我心里七上八下,却又不敢问。”

张越见顾彬满脸的忧心忡忡,略一思忖就开口安慰道:“杨学士不过是随口念叨几句,他心里是有事,但不是完全为了麓川军务,而是为了别的事。杨家乃是福建豪族,皇上不是诏令清查天下田亩吗?杨学士恐怕是忧惧家中占田太多,至于滇中……黔国公对于杨学士来说,其实也算得上是故人了!”

经张越这一解释,顾彬方才觉得心里的不安减少了些。然而,杨荣当初对于家乡田亩事也是不太了解,更何况他这个学生?问了两句,他就被张越轻描淡写的言语给蒙混了过去。于是点点头就和他一块走向了一旁牵着马的从人。

两人一路疾驰进了宣武门,因衙门就在附近,不免放慢了速度。兵部衙门和翰林院只隔着銮驾库,张越和顾彬自然仍是一路并行。从化石桥到了城下大街,远远看到大明门前头的棋盘街时,张越突然开口问道:“焕章,你升了侍读,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也就是读书功底还扎实,其余的都平常,从先生那里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如今只想继续磨练磨练。”顾彬沉默片刻就诚恳地说,“我不像你,也学不了你,你那些想法做法都是我不敢想也不敢做的。先生也说,我做事扎实,但灵活不足,这一点完全不像他,所以他的那些经验于我就没多少作用了。而我说一句实话,我对于读书和学问的兴趣远远比做官大。”

说这话的时候,顾彬的表情异常坦然。而张越瞧着他清澈的眼神,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在族学靠与人作弊赚钱贴补家用的白衣少年。将近二十年过去了,如今彼此虽早已长大,但此时他却免不了觉得,眼前这位表兄骨子里仍是那个有些孤傲的少年。

“既如此,我倒是有个建议。如今南北直隶和各省乡试,往往都是临时委派官员。先生上次对我说过,各省的官学和学校远不如洪武年间,就是国子监也是如此,所以准备上奏皇上,在各省单独设立提督学政,每三年主持乡试,并巡视各州县的学校。原本这一职司是给御史的,但都察院之前的事你也知道,所以如今学官便从翰林院选,这就把学政和各省的政务军务和刑事分开了。你的性子孤直,做其他事情未必得宜,若是在翰林院再磨练一两年,出去做学政提拔人才却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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