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927)

此话一出,不但和杜桢十几年师生,八九年翁婿的张越目瞪口呆,就连万世节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了问题。但见杜桢已经是在那边坐下了,两人方才反应过来,张越忙上前相陪,而万世节则是到屋子里去寻椅子。很快安置好了,张越亲自斟好了酒,见杜桢的脸色在灯光下仿佛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心头不知怎的生出了一股不妥当的感觉。

“岳父……”

“先喝酒!”

杜桢既然发了话,又是先喝开了,两个女婿谁也不敢不遵,自是举起酒碗陪饮。这桂花酒虽是香甜可口,但后劲却大,张越和万世节刚刚就喝了不少,此时陪着又是三小碗下肚,自然而然便有些醺醺然。万世节毕竟不比张越,更能涎下脸来,于是便觑着杜桢的脸色问道:“岳父,莫非是今日内阁有事?”

“等杨勉仁从云南回来,我大概会去执掌南京都察院。”

此话一出,万世节和张越同时大吃一惊。前者也就罢了,在外头时间长不太了解朝廷动向,张越在吃惊之后就醒悟了过来,立刻问道:“可是为了岳父所提出的藩王之事?”

“这事情毕竟反弹极大,皇上用了我的策略,却不得不想办法安抚藩王,所以,等到最后调我去南京,算是平息了悠悠众口。横竖至少还有大半年乃至于一年的时间,够做很多事了。就算到了南京,我也不是就此致仕,还有的是事情可做。顾佐把京城这都察院整治干净了,南京那边却是没人理会,到时候我走马上任,少不得也狠狠整治一番。”

自从拜在杜桢门下,张越见到的恩师便从来都是光风霁月坦坦荡荡,仿佛什么事情都压不倒折不倒,此时见杜桢笑得淡然,心中不禁油然而生钦敬。他都是如此,万世节就更不用说了,竟是一下子推桌子起身,先给杜桢斟满了,随即又是自己,最后双手举着一碗酒深深长揖:“岳父,别的话我不说了,这碗酒我敬你,我先干为敬!”

杜桢见万世节敬酒之后便仰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不禁莞尔,随即也一口气喝干了,见张越也抱着瓷瓶过来,更是觉得好笑。应承了两个女婿的敬酒,他就觉得最后一丁点郁积一扫而空,又沉声说道:“我若是去了南京,你们两个留在京城,别人也就没有闲话好说,尤其元节届时必定不会再掌兵部,世节你便可安安稳稳留在里头,到时候,许侍郎大多会接任尚书,你这个老人也好辅佐辅佐。至于元节,我就不吩咐了,再说眼下我又没走,你们别摆出一张送行的脸来。”

见岳父还有心思开玩笑,张越自是平静了下来,而万世节本能地又去拿那个瓷瓶,可一倒之后就发现竟是喝完了,这才颓然扔下了东西,随即才抬起头来笑着说:“就是,又不是贬官,到哪里不是做官,岳父的本事到哪里都施展得开来!等我再干二十年,我就去岳父你的地头开书院去,到时候教书育人,也省得那么多烦心事!”

一句教书育人,让张越心头一震,再见杜桢含笑点头,他心底顿时醒悟了过来。不错,他未必要等到七老八十才从位子上退下,在京城建了个小书院,在南京再建一个更大的,到时候一家人便在南京那气候宜人的地方安心住着,岂不是一举两得?

第九百二十一章 恍然回首,昔日垂髫已长成

有明一朝大事无数,相比靖难北征平乱兵变……宣德四年仿佛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大明天下来说,从这一年开始的一件件大事却无疑震动天下。

藩王庶子以下,自嫡子起世袭降等袭爵。镇国将军以下,准事科举农桑。

自南直隶起重新丈量天下田亩。

开武举,析军户,重定军户勾补之策,南人则于南边卫所服役,北人则于北边卫所服役,革除天下军户重役,析屯田军为屯军,三代后转为民户,军户应袭子弟悉入州县卫所武学。

差役并入田赋,行均赋役法,洪武年间逃役及逃赋税者尽皆免除,永乐朝免十之七八,洪熙朝免十之五六,宣德四年之前免十之三四。劝农田垦荒,三年之内免赋,十年之内赋役减半,各乡村行集社,励民众互助耕种。

重定商税为三十税一,设市榷司课税,每岁由都察院户部内阁司礼监会同核查。

以漕粮一半行海船装运。于天津卫、金州卫开市舶司。定神威三卫为海军,每三岁驾神威舰演练于长江口,南京兵部会守备镇守观之,每三岁下东洋西洋南洋。

总而言之,从年头到年尾,再到第二年,整个天下都因为一条条的措施而渐渐震动。好在这些新政之中既有严苛的,也有宽宥的,恰是宽严相济,而且对于寻常百姓触动只是一点一点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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