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24)

一旁的张越只是瞥见沈粲在和伯父张信说话,可他旁边此时围了一圈的长辈和宾客,着实没法听见那边在说些什么。周遭的溢美之词飘来荡去,众多的赞赏目光几乎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要是此时还有人说他不学无术,只怕他不说话就会有人主动反驳回去。

世人皆功利,仅此而已。想到这里,他的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却颇有些意兴阑珊。

然而,张越那谦逊却不乏乖巧,恭谨却不乏自信的态度在别人看来,却是愈发衬托出这年少童子虚怀若谷进退有度。

于是,张倬这个当父亲的也收获了许多恭维,无非是称赞他教子有方,或者干脆说他是有福之人,就差没明着酸溜溜地说你生了个好儿子了。

有了这么一场前戏,等到开寿筵的时候,宾主双方虽然都是笑意盎然,但心底的情绪却是各有千秋。张信为官多年,本就不是计较一时得失的人,虽对于自己认为不学无术的侄儿一鸣惊人颇有些尴尬,虽对于儿子棋差一着颇有些遗憾,但那也仅仅是尴尬和遗憾。此时此刻,他更疑惑的却是来自京城英国公府的贺礼。

英国公张辅分明答应了由其弟张輗前来祝寿,为何最终只打发了一位幕僚来送礼?

男客们都在瑞庆堂开筵,女客们却都汇集在后头的宝庆堂中。一群长辈带出来的少年们刚刚和那些官员名流们打了一回交道,这会儿却不得不掉转头来和贵妇人们一同饮宴。

“老夫人可是好福气,四个孙儿都是年少有才的!”

“小沈学士鲜有称赞人的,这回他对越哥儿赞不绝口,越哥儿这进学之日还不是指日可待?”

“老姐姐刚刚还对我们说超哥儿起哥儿喜武厌文,这厌文还能做出这样的好联来,要是喜文那还了得?”

身处在这些珠光宝气的女人中间,饶是张越身体里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不禁也有一种目弛神摇昏头胀脑的感觉。看看一旁的张超张起,他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两人被两个慈眉善目的贵妇揽在怀中逗弄,脸色极其不自在,偏偏还半点抗拒不得。而因为生得俊俏而被一群女人围着的张赳则是没了以往的乖巧,任凭别人怎么逗却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第一天的寿筵终于在一片安定祥和的气氛中落幕,然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由于是老太太顾氏的六十大寿,因此张家这寿筵大操大办,足足连开了三天,第一天是宴请来自河南各地和南京的名流,第二天招待的则是本地有往来的友人故交,第三天则是张家各房上下的亲戚子弟。整整三天下来,下人们忙得几乎累瘫了,主人们也是大感吃不消,等到一切结束的第四天下午,自顾氏以下的主人竟是万事不管,全都在歇午觉。

然而,小孩子们虽然被狠狠折腾了一番,精神头却都还好,这会儿除了张赳不见人影之外,一群人就都聚在小花园的凉亭中,兴致盎然地玩着一种新鲜的棋。一张古古怪怪的棋盘,十六个四种颜色的棋子,极其简单的傻瓜式玩法,却让他们大叫大嚷极其投入。

张越也是闲极无聊方才让人作了这么一套飞行棋,倒不曾料到这么受欢迎。不过,穷人家的孩子还能够在街头巷尾恣意嬉戏,他们这些大家子弟规矩多多,这娱乐也确实少得可怜。所以,看见一贯文静的张晴喜笑颜开,看见羞涩胆怯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张怡渐渐敢开口说话,看见张超张起兄弟不管不顾地拍手叫嚷,他也觉得心里高兴。

张晴好容易赢了一局,当下便拍手笑道:“这棋看上去简单,却是有趣得很。以后哪怕回了浙江或是南京,我和各家的姐妹们也可以玩这个。三弟,你哪来的这好主意?”

“三弟的好主意多着呢!”张起虽然不喜欢张赳,但对于张晴这么一位姐姐却是喜欢得紧。一想到三天前的事情,他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大姐你不知道,那天杜先生让我们作茶联的时候,我差点就懵了,要不是三弟给我和大哥支招,我们俩肯定像那些没做出来的人一样灰溜溜的。咳,我明明派人去请了顾小七来着,他居然偏生不来……”

“二弟!”张超毕竟年长两岁,见张起没头没脑竟是把话题转到了那个方向,赶紧出口喝了一声。可是,看到张晴恍然大悟,伸出手指头冲着自己指指点点,他方才不无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大姐你也知道的,我和二弟都是喜欢打打杀杀,才不喜欢咬文嚼字,这个茶联么……”

“原来他们俩的茶联都是你做的。”

听到这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众人顿时全都扭过了头,这才看见是张赳脸色不善地站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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