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四合(62)

她一紧张忘了正脸对人说话了,结果王爷没看见,就问她,“上回看手相,你是真会看呢,还是糊弄人呢?”

她给问住了,结结巴巴说:“我……我当然会看呀,您没见我说得头头是道?我糊弄谁也不能糊弄您,您是我恩人呐。”

他倒是带着三分迟疑,微微一笑,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不能多待了,相处越久马脚露得越多。定宜忙又道:“天儿晚啦,我怕我们主子找我,还是回去吧!”

那就回去吧,十二爷站起来,袍角吹拂过她的手背,她心里一颤,莫名感到有些惆怅。

回到驿站的时候好些人都睡下了,偶见几个走动的,搭着汗巾拍着芭蕉扇,鞋头拿脚趿着,从檐下踢踢踏踏过去,大概是渴了,起来找水喝的。

她和十二爷道别,说:“您回去歇着吧,马背上颠簸一整天,骨头都快散了。早早儿躺下,明儿奴才给您请安去。”

十二爷跟前沙桐早在门上候着了,出远门么,关兆京是府里管事,得留京持家,王爷身边由几个亲近的长随照应。这沙桐是个太监,也是练家子,打小就跟在主子身边,既能伺候吃穿又能护着主子周全,比一般的戈什哈还要顶用点儿。王爷一回来,他就上前迎了进去。

定宜站在门廊底下发了会儿愣,回下处去,钱串子他们是罚去睡马棚了,屋里还有四五个男人呢,还是不大方便。四下张望,要不上房顶吧,挑个没人的屋脊凑合一夜得了。

正合计呢,正屋的门开了,七爷站在槛外那片菱形的光晕里,cha着腰说:“上哪儿高乐去啦?鸟儿渴得张嘴呢,你倒好,差事不当,你想干什么呀?”

七王爷那模样不善,定宜头皮一阵发麻,赶紧上去打千儿,“奴才吃完了饭积食,出去走了一圈。走得有点远了,这会儿才回来,请主子责罚。”

“消食?和十二爷一块儿消去了吧?”七王爷朝那头一瞟,哼道,“谁是正经主子还没认明白呢,你傻啊?”说完了调头就走,走了两步发现他没跟上来,啧了一下,“还杵着,等我来抱你啊?”

定宜吓得心里直扑腾,忙缩着脖子跟了上去。进屋一看,桌上装鸟食的盒子和水呈都在,也不等吩咐了,开开笼子往里头添食水。绣眼鸟笼底下的屉子抽出来换上干净的,回头道:“主子,我明儿上河里淘河沙去,天天的赶路,百灵笼里的沙子好几天没换了,太委屈它了。”

七王爷高跷着二郎腿把玩鼻烟壶,斜了她一眼道:“你还记着伺候鸟儿就好,我当你眼里只有十二爷了呢,把我这两个宝贝撂下了,自个儿玩儿去了。”说着指了指百灵笼子,“把盖布揭了,让它叫灯花儿。这鸟儿有意思着呢,看见点灯它就来劲。”

定宜应了个嗻,“您还不知道,这两天它学会打鞭子了。”她笑着揭开布,冲笼子里嘿了声,“凤儿啊,给王爷响一鞭,大声儿的,啊。”

那鸟可太聪明了,它听得懂人话。定宜这么吩咐,它岔开两个翅膀就鼓上劲儿了,嚯嚯的,连风声带抽鞭,一下子把七王爷逗乐了。

“这小把戏,忒有意思了。”七王爷搁下烟壶过来,黄鼠狼盯着鸡窝似的直转悠,“你不是人,要是个人,我好好的赏你。”

定宜一举手,“王爷,我是人呐。”

言下之意是要讨赏啊,七王爷反剪着胳膊朝她一觑,“你啊?没罚你就不错了,你还想什么呢!”又转回去看那百灵,“给它取名字了?叫凤儿?你能不能更俗点儿,怎么说也叫个丹朱什么的,叫什么凤儿,一听就是串门子给人浆洗衣裳的。”

真够挑拣的,定宜说:“我们那儿给人洗衣裳的都叫什么花儿糙儿,没有叫凤儿的呀。它不是凤头百灵吗,叫凤儿正合适。”

七爷又白她一眼,“好吧,凤儿就凤儿吧。那这红子呢,叫什么?”

定宜咳嗽了一声,“叫莺莺。”

“哎哟。”七王爷捂住了眼睛,顺势往下薅把脸,“莺莺,还张生呢!你戏本子看迷了吧!”

她霎着两个大眼睛说:“奴才书读的少,不会取什么耐人寻味的名字,就图叫上去慡利。您要不喜欢就换个吧,叫小枣怎么样?”

狗肚子里没二两油的,七爷笑起来,“得了,就叫莺莺吧,都叫惯了,冷不丁改口再把它蒙圈儿了。”在地心踱了几步,回身瘫坐在帽椅里,上下打量他一遍,“我说沐小树,今天十二爷可告状告到我这儿来了,说底下戈什哈没规矩,瞎胡闹。廖大头也来请罪,把前因后果回禀了一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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