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22)

叫吉利的家奴搓着手道,“大爷您别嚷,听奴才一句劝。这事儿是家事,关起门来商量是正经。这会儿耍气斗狠,宣扬出去不好看相。旁的不说,老太爷的面子头一条要紧。”

昆夫人也支起身来,“吉利说得对,你阿玛一辈子正直为人,死后也要图个好名声。你把事闹大了,不单你阿玛,连宫里娘娘脸上也不光鲜。快给我住口,有什么坐下来商议。你这么瞎嚷嚷,就是叫破了嗓子又有什么用!”

“妈的个蛋!都上门上户来了,还顾什么面子里子!我先宰了她,回头再进宫给我姐姐请罪去。”小公爷是火爆脾气,想一出是一出,这就提刀纵起来要出门,幸好叫跟前人拦住了。

素以听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昆公爷在外面养了私宅。本来两头跑相安无事,现在人死了,外头女人带着孩子认亲来了。

这事忒叫人沮丧,要是真的,那昆公爷的美名可就毁尽了。素以左右看看,人家正闹家务,自己在场不合适,便悄悄的退了出来。走到丧棚底下往灵堂看,两个披麻戴孝的女人哭得正起劲。嘴里念念有词一长串,带着哭腔听不清说了什么,大约就是老爷子撒手去了,孤儿寡母日子艰难之类的。

长满寿拢着拂尘站在门前,蹙着眉很无奈的样子。这种情况出人意料,怎么说呢,昆公爷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没想到正人君子身后有这么华丽的一笔外帐。

院子里照样吹打,白天的官来官往早散了,留下守灵的都是族里亲眷。大家见这阵仗显然有点慌神,哭也忘了,在边上怔怔的看着。

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弯腰劝慰,“红口白牙的全凭嘴,谁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大家场面上人物,何必做这一套!你有什么想头好好的说,我可以做个中间人,和府里大爷商量着办,你看成不成?”

那个做妈的哭得口齿不太清了,反驳着,“我一早就得着了消息,心里熬得滚油煎一样。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还不是顾全大家面子么!我们这些年漂流在外,我是不打紧,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没什么可争的。可要是哪天我也走了,孩子怎么办?我不图别的,就想让她认祖归宗。她已经十六了,到了许人家的时候。有她阿玛在倒不必担心,如今他说走就走,叫我们娘们找谁说话?今儿子丑寅卯摊开了论,我死不算什么,只不能委屈了孩子。咱们投奔大爷来,大爷认这个妹子也罢了,若不认,咱们写状子告到大理寺去,请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来评评理。”

大家面面相觑,看着倒不像扯谎,装是装不出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来的。素以探身看那姑娘,孝帽子扣着瞧不见脸,只见她抽抽搭搭的掖眼泪,袖口上细白布打湿了一大块。

族里又有人问,“你什么时候跟了公爷的?那么些年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露?”

那女人想起了往事,一时泪流满面,哽咽道,“当初我是个落难人,他救过我的命。我感激他,自愿不计名分的跟着他。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就算他一个月里只来我那儿一两回,我也觉得心满意足。他活着,我一点执念都没有。如今他死了,我说不出的害怕,怕以后孩子顶个私养闺女的名头不好做人。她还年轻,做媒的上门来问,我连她阿玛是谁都没法和人家说。再这么耽搁下去可了不得,误了她的青春,我对不起她死去的阿玛。”

她说得振振有词,昆公爷的亲戚没一个人敢往下接口,只管东一句西一句的打岔。跪在一边的女孩儿突然耐不住了,站起来拉她母亲的衣袖,“咱们给阿玛上过了香,也磕过了头,既然这家不认咱们,咱们找个能说理的地方去。”

素以这才看清她的五官,窄窄的瓜子脸,眉毛发淡,长得像她妈,有点单薄的面相。人家都说浓眉大眼镇得住,她这样的,瞧着摆不稳,福气也略欠缺似的。再加上年轻,颇意气用事。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上哪儿说理去?就算判她是昆公爷生的又怎么样?现在小公爷是当家人,堂堂的国舅,又袭了三等公,官场上横竖摆的平。不愿意认她们,宗族里出面也没用,照样不叫进门来。

闹崩了反而不好,撕破脸皮没法说话。素以瞧她们挺可怜,也替她们着急。所幸她妈是个明事理的,拖住了她说,“你阿玛面子要紧,往衙门一走,明儿四九城都知道了。他还没发送,不能叫他不安生。咱们当着族老们的面儿,好好和你哥子说。你们不是一个妈生,总是一个爹养。家里姊妹不多,好歹一根藤上下来的,多少总要顾念一点骨ròu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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