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宫词(26)

睿一看是我,慌忙跑过来。我叹一口气,问他:“你在气什么?他毕竟是你父亲,c黄头孝子都不愿做吗?”

睿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夜幕低垂,寒风萧瑟扫落叶,寂寥的庭院里,偶尔响起一声孤鸟的鸣叫,更显得空落。久侍奉在太后身旁,于是也冷落了个院子。乏人打扫的小径上落着坚果,去年这时,我还带着丫鬟拾花种子呢。

我牵起睿的手,对他说:“你同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那一年,母亲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温柔地说:“念儿,娘给你看样东西。”

小小的我问:“是什么?这么神秘。”

母亲笑容温柔慈爱,她说:“这是你祖母传给娘的,娘现在要把它传给你。”

我挑着灯,走在长长的走廊里,睿跟在身后。这里是宜荷院的角落,下人都少经过,他或许来过,大概也没想到进厢房。我推开门,久积的灰尘立刻抖落,一股檀木腐烂的气息飘进鼻子里。

我吞下一口叹息,把灯点上。睿伫立于母亲的画像前出神,良久,才转过来,轻轻说:“我都快忘了娘长什么样子了。现在看来,姐姐和娘愈加相似了。”

我动手摘下画卷,打开了暗箱。睿一怔,“这是……”

那年,母亲就是这样,脸上挂着美丽的笑容,随手取过其中一个瓶子,对我说:“从今天起,娘教你们怎么用它。”

我晃动着手中的玉瓶,笑笑,“让你知道罢了。别碰,小心伤了你。”

睿一震,看我的目光悲伤且认真。我把瓶子放回去,“必要时候,才来开这箱子。这个秘密,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还有,这些东西,见不得光,不然就和灰尘一样没了用处,知道了吗?”

他不说话。我便去把一一烛火熄了。灭了一半,感觉到睿自我身后伸手圈住我的腰,随后身子和脸也贴了上来,紧抱住。我叹口气,拍拍他的小手。

昏暗中,只听他轻轻问:“姐,父亲要死了吗?”

我转过身去把他抱住,忽然哽咽,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这个孤单可怜的孩子,自生下来就没有受到过父亲的关爱,母亲又早早去世。他的世界里,父亲这个概念估计还是模糊的。

睿自言自语似的说:“他要也走了,我们就真是孤儿了……”

我仰起头,眼睛一阵热,又觉得这股热流又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溜进了颈项里。

父亲的病只见加重,高烧加上喘息咳嗽,见着的人都觉得触目惊心。我喂他汤药,他扬手就把碗打翻,我欲喊醒他,他却不认得任何人。娘娘们都在哭,唯有赵妃还算冷静。想她十八岁嫁入王府,现在不过二十出头,也难为她了。

深夜我守在他的c黄前,听他粗重的喘息渐渐入睡,已经成了习惯。

风吹开了门,我惊醒过来,起身去关。刚走到门前,却发现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窈窕身段,俏丽的脸,穿雪白貂皮长披风,高贵华丽,面容还是那么高傲跋扈的样子。

她扫我一眼:“惊什么?我不过是来看父亲!”

我震惊过后,居然还晓得打趣回她:“你不是来接父亲的就好。”

陈婉在父亲c黄边坐下,神色黯淡了下来,“不远了……”

我不语。

我的沉默似乎触犯了她什么,她很生气,冲到我面前,问:“你为什么不求我原谅你?”

我不以为然,“我为什么要求你原谅我?我何时做过对不住你的事了?”

她大怒道:“都是你背后对太后说那番话,我才给送到那山穷水恶的地方,年华早逝!”

我淡淡道:“可是,将你嫁去的,不是我啊。”

陈婉顿时语塞,半晌都没有动静,我抬头看她,却见腮边两行清亮的泪痕。她喃喃:“我的儿子,我的烨儿……”

我动容,上前欲拉她的手,一握,却握了个空。

蜡烛已经烧尽,东方泛着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悲莫悲兮生别离。我在陈婉的牌位前上了三柱香。做作是做作了点,可我也实在无其他法子。

次日晚父亲病情更重,太子带着御医亲自来探望了。我站在院子里,看他直直像我走来,自然是有话和我说。

我问他:“怎么样了?”

他摇头:“御医也没法子。”

我心一暗,不说话。风一阵凉过一阵,那年,父亲用厚厚的貂皮大翎把我包起来,抱我坐他肩头,我头顶着蓝天。那时的欢笑仿佛还回荡在耳边。父亲的手是那么有力,却也无比温柔,会在我睡下后轻轻抚摩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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