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宫词(27)

我强打起精神,问:“简州那里怎么样了?”

陈弘神色黯淡,眼里闪过一丝柔情,“僵持着,主要是送粮糙的军队遇截……怕再下去,以庞老爷子的性子,会先攻出去。我……想去简州看看……”

“不可!”我叫起来,又立刻觉得造次了,解释道:“战争非儿戏。”

陈弘笑笑,对我的话不置评价,“只是想法而已,也没说就是上战场。”他痛苦地拧着眉,自然是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没有说出来。不便对我说,也不肯对我说。

我笑着摇头。那个出尽风头的人儿啊,连庞元帅在奏章里都写杨璠“文思敏捷,抚民有道,以身作则,具文功且有武略。”想庞老爷子这个老古董,明知杨璠是因与太子关系过密而给下放,还不计偏见写那一番话,顽石也是开了窍了。杨璠人格独具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陈弘扫我一眼,严肃道:“念儿认为我想徇私吗?”

我别过身去。这陈弘,平时都是和煦如春风,一旦认真起来,凌厉架势也是和其父如出一辙的。我是有点心慌。

“简州委实危险,太子殿下是将来的一国之君,要爱惜自己。动其念也就罢了,如今内忧外患,尤其要谨言慎行。立功并非站站最前头,磐石不动摇,奈何芦苇?况且自古凡太子带兵者,总少不了出点事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弘哥哥自己斟酌吧。”

“你这口气倒像王太傅,也教训起我来了。”陈弘哼一声,“还有,你这太子带兵出事端怎么解释?”

我一惊,拍拍嘴巴,“小女子见识短不懂局势,吓胡说,哥哥别计较!”

其实我的意思他也必定懂了。太子身份特殊,在外带兵,如需要调度军队,必须有独断之权。如遇事都请教皇上,势必影响在众军将中的威信,若不请示,则是置皇上颜面于不顾。久而久之,矛盾积累。

陈弘深深看我几眼,忽然笑了,摇摇头,道:“众多姐妹里,也就你最贴心了。”

“也不是。其他女儿嫁人的嫁人,年幼的年幼,念儿生得巧合罢了。”我笑,“哥哥,若心有灵犀,杨大人会为你保重自己的。”

一旁糙从里突然飞出一只惊鸟,扑腾着翅膀冲上了天。

好半天,陈弘才说:“这仗拖不久了。寒冬腊月的,南藩军离巢远征,补给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不过,他在城外按兵不动,不像似攻不进来,而像是另有计划。只是……他若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在心里附和。只怕这次之后,宵阳王是再也收不住了。

虽是无用女子,可也是大陈宗室儿女,兴衰荣rǔ,于己息息相关。

正冷着场,见如意匆匆跑了过来,喊:“殿下,郡主,王爷醒了!”

我立刻赶去父亲房间时,娘娘和兄弟姐妹们都已经聚了来了,赵妃抱着小弟弟,牵着陈惠,看我一眼,说:“王爷醒过来了。”

我扫一眼家眷,突然一抽,再看过去,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定是自己看错了,那人,怎么会在这里呢?

屋子里炉火虽亮,却带着重重的光晕,加上弥漫的药糙气息,让人更加心神不宁。

我坐在c黄边,抓住父亲滚烫的手。那曾经厚实有力的手掌现在已经起了皱纹,握在我手里,还不住颤抖。我俯下身去,轻声问:“父亲,您有话就说。”

父亲努力睁开眼睛,定在我脸上。

我终于忍不住,把脸埋他手里。

我曾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曾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画荷。他说:“念儿,将来爹爹老了,你可要在c黄前伺候爹爹啊。”

我还以为那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

我在他掌中哭着问:“爹,我的父亲究竟是谁?是谁都不重要了。念儿是您一手带大的啊!”

门给砰地推开,皇上居然赶来了。我抹干眼泪站起来行礼,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一步跨上前,在c黄边坐下。

“十二弟。”皇上俯下身去。

父亲还是说不出话。皇上苦笑一下,道:“我们两个这时候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闷了一辈子了,都在这份上,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他回头扫我一眼,对父亲说:“朕……对不住你啊!”

父亲就在那时垂下了泪来。

“挣了一辈子,随后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想我们兄弟一同拼打江山时……当初……”皇上也哽咽。

父亲猛咳了几下,我见状,上前那痰盂接着,他吐了一口浓痰出来。这时气息才顺畅了点。我听他极轻地说:“皇上言重了……”又不住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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