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宫词(29)

还记得他对我说:“待段某凭借实力取得功名,必定上门求亲。”那双坚定自信的眼睛,一直追随我的身影。我还觉得,这人值得依靠。

如今他也走了。

如意担心我,不住唤我。我长舒一口起,幽幽说:“段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

我进宫去。太后身边的宫女说:“今天段贵妃来哭了一场,太后也累了,一个人下棋。”

段康恒因其姐姐的缘故,也时常进宫,太后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我轻轻进去,太后斜靠在垫子上睡着,棋子散着,夜风吹进来,有点凉。

就是这里的宁静,我深刻体会到了一种疼痛。寂寞、失落、空虚,还有,彷徨。

我轻手拿起毯子,给太后盖上,然后打算出去叫人来把她扶去c黄上。刚刚掀起帘子,就听见太后在我身后仿佛无意识地喃喃:

“念儿,嫁人吧……”

正文第七章

我还未走到皇帝寝宫门处,就有公公喜滋滋地迎了上来,一挥拂,道:“郡主,皇上等您多时了,您快请进吧。”

我也不惊异。皇上知道我要来,大概从父亲去世后他就想到了。总得有一次对话,来说明白这么多年的状况。

屋子里并未见皇上影子,宫人也没有,好像早就支开了一样。我正纳闷着,听闻外面传来琴声,那么熟悉的调子,正是《长清》!

我独自寻了过去,转过檐廊,看到皇上独自一人坐暖阁里,断断续续抚着琴。早知道当今圣上擅长音律,可现在看他弹琴的生涩架势,估计是忙于国事而疏遗了琴艺。萧瑟风中,惟独琴好,声乐妙曼。

我轻吟着:“乾坤无厚薄,糙木自荣衰。”然后拜下。

皇上放下琴,静默了片刻,问:“你还记得些什么?”

“念儿不敏,那时也委实年幼,记得不多了。”我有条不紊地回答,“只是这曲子是家母日日弹的,怎么也不会忘。”有些话也不必说明白,比如那句“乾坤无厚薄”,是他听了母亲弹长清调后喃喃出来的,让我给记住了。

皇上叹口气,“天还冷,坐着说话吧。”一边有宫女扶我起来坐下。

我抬头看他,更加觉得他是老了。头发花白不说,眼角皱纹也比往日深了许多。上次中秋陪他下棋时还是个精神奕奕的中年,此时则是疲倦落寞的老者。时间在他脸上肆无忌惮地留下痕迹。

脚旁炭火烧得旺,不觉得寒冷。

皇上淡淡说:“朕记得,你正是荷开的季节出生的。”

我也淡淡地接上:“皇上好记性,正是那时候。”

“一晃十七年。”皇上点点头,“睿儿有九岁了?”

我答是。

他沉吟片刻,说:“朕有一事和你商量。”

我大致明白他要说什么,俯身受命道:“不敢。皇上有什么事,吩咐念儿便是。”

似乎因为尴尬,他停了一会儿才说:“太子同我提过数次,说到而睿儿无母又失牯,赵妃自己有子已立世子,他的前景堪忧。恰巧容王妃上了折子,道容王无嗣,为留传一方血脉,请领养子。”停了停,才说,“你父亲在世时我不方便提及,现在他去世,胗也可以做个主。弟弟是你嫡亲的,你自己看看,是让他继续留在定安王府,还是去给容王妃做儿子?”

短暂的冷场,只闻寒风吹过树梢。然后我起身跪了下来,道:“容王妃孑然一人,孤苦零丁,若睿儿能与之相伴,婶婶心有所托,睿儿也有慈母照料,更显吾皇慈恩。这天高地厚的恩泽,真不知如何报答?”

皇上深深看我。他说:“那就这样了。陈睿袭嗣王,归在定容那房。容王妃慧德贤淑,饱读诗书,交给她朕也放心。”

我谢了恩,起身来。皇上皱着眉头抿着嘴,神情严肃,只点点头。那边,有宫女捧出来了刚才皇上用于弹奏的琴,放在一个方长的檀木盒子呈到了我面前。这也是把极品古琴,方才听皇上弹奏就可以知道。

皇上苦笑一下,“这把‘正吟’,正是当年你母亲为我献艺时用的。后来她嫁了你父亲,把什么都带走了,惟独把这琴留了下来。十六年来,睹物思人,如今人已不再了,东西,就由你收着吧。”

我伸出手时才发现手在发抖,檀木的芳香扑进鼻子,居然有点呛,眼睛便湿了。

皇上看我,摇着头,“十八年啊!十八年!朕却还未把江山平定下来!”

“皇上……”他抬手断了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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