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宫词(30)

“你母亲阮倩宜绝顶聪明,你也丝毫不差。你可还记得朕和你父亲一人几笔画成的那幅画?还记得你是如何解的画吗?”

我当然记得,那是韩开方的案子。我不作答。

皇上哼一声:“焕儿和李庭本就是力保韩朗文,加上你这么一说,立刻传我手谕,放了那韩生。朕活这么大,还头一次给人赶鸭子上架!你这聪明真用在了地方!南无阿弥陀佛?朕还没料到可以那样解呢!”

我跪下来,“陈念愚笨,现在想来,才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说说!”皇上语言凌厉,口气却不凌人。我也不忌惮,娓娓道来:“画中冰天雪地,正应一‘寒’字,和犯人姓氏同音。画上无山来泉,看水花也是倒流而至,是个‘逆’字。画里少女个个装束似待字闺中,那是一‘处’字……然后……”我说不下去了。

皇上站了起来,“也不怪你,我本画一片荒山,意‘死’,谁知你父亲妙笔生花,添上了树林与和尚,成了佛。”

我伏在地上,声音却清晰镇定:“念儿知罪,皇上降罚。”

“罚?”皇上忽然笑,“朕要罚你,你母亲会说什么?”

他转过背去,我也看不到他表情。只觉得今日虽寒,可人人都缅怀过去,如此多情。院子里一株腊梅开得正怒,幽香溢满每个角落,有只红嘴小鸟在枝间跳跃,甚是活泼。暖暖日光照耀白雪,我这才发现,风已停,太阳出来了。

“睿儿是我的骨血,想必你也推出来了。”

我笑,我不苯。他两人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加上母亲这一层和父亲的态度,我怎么会不知道?

“皇上放心,此事只有念儿一人知道。睿儿都未怀疑过。”我说。

他回头看我,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问问自己的事呢?”

我摇头,“念儿不敢。”

“为什么?”

“母亲身为安王妇,却和皇帝有染,已经是不贞。礼、义、廉、耻之下,念儿本就该愧退,怎么还敢近一步求问呢?”

“你……”皇帝走到我面前,看我平静依旧,满腹准备的话不知道怎么开口。本以为我会求着问,没想到我自己还不爱听。

最后,他才说,“其实,朕也不知道……你母亲……不肯说……”

刚才的那个公公小跑来报:“皇上,人来了。”

皇上点点头,瞟了一眼帘子,我明白他的意思,鞠一下,退到了帘子后。只见一个身材顷长的玄衣男子走了进来,到跟前,麻利地跪下来,道:“罪人韩朗文叩见皇上。吾皇圣体金安!”

这倒出乎我意料。此人居然就是那韩朗文!本以为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居然出现在面前。而且看这架势巧合非常,还是皇上刻意安排的。

皇上又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才道:“一路还顺利吧?”也未叫他起来。

“回皇上,杭渠中孜州到关州一段已经修成,糙民乘船,一日千里,比平时是快了几倍。”韩朗文不卑不亢的声音听在耳里很是舒服。

“哦?你是在提醒朕,这杭渠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朕不杀你是对的?”

韩朗文的头埋下三分,道:“糙民不敢。修杭渠是圣上的旨意,杭渠修成,泽被万世,这都是皇上的功德,糙民不敢夺功。糙民今日在这里,还得感谢皇上不杀之恩。”

皇上哼了一声,“谢朕就不必了。朕的本意可是要杀你的。要谢,就谢这帘子后的和熙郡主,是她从中搞的鬼。”语气却是玩笑的。

韩朗文立刻向帘子这里一拜:“谢郡主救命之恩!”

我笑笑,“韩公子多礼。公子才华盖世,且上天有好生之德,命不该绝。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算不上救你性命。还是快快请起吧。”

韩朗文站了起来。我定神一看,微微吃惊。本以为游行天下者必然潇洒不羁,没想到居然是个书卷气浓厚的俊朗青年,嘴角的笑有着淡淡的无奈和疲倦。

只听皇上说:“韩朗文,朕三次授你官职你都不拜,宁愿游戏山水,可见圣人书上的忠君之道,并不在你眼里。”

皇上话中有话,我听着都觉得难受,更不知道韩朗文听了如何。

“糙民知罪。”韩朗文声音平静,“皇上厚爱,糙民愧不敢受。但若以后有命,糙民自当全力以赴,鞠躬尽瘁,报答皇上不杀之恩。”

“好!”皇上道,“既然不杀你,那自然是要用你。有你这句话,朕也就放心了。朕授你做工部侍郎,给朕把红渠和杭渠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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