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宫词(3)

“你明白?”

我叹口气,“明白。”

“你明白什么?”父亲突然问。

他神智已经不清,把我误认为母亲不算,还满口胡话逻辑不通。

我苦笑着,说:“念儿都明白。您不想娘走。”

父亲却突然扑了上来,把我按倒在地上,双手掐住我的脖子,狠狠地,死命地掐我,要将我置于死地。

“你恨我!你到死都要毁了我!别人都不知道,都以为我负了你。你好狠!”他发狂地叫着,酒气喷了上来。

我拼命地挣扎,可是怎么也推不开他。他掐住我脖子的手越来越紧,空气越来越少,他是真的想掐死我了事,死了干净了就一了百了了。我于是也放弃了挣扎,觉得没意思,该怎么就怎么,反正强求不了。

只觉得意识开始涣散,无法出声。天空中月影晃动,母亲俯身看我,嘴角还是那抹神秘的微笑。

她这么快就来接我了。

突然,一声茶杯碎裂的声音响起,父亲手上劲一松,倒在了一边。我大口喘着气,看到睿呆呆地站在一旁,脸色煞白。

我立刻坐起来,他扑进了我的怀里。

“没事。”我安慰他,“爹只是喝醉了,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瑟瑟发抖,却没有哭。他说:“姐姐,你先忍着。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我紧紧抱着他,有他这句话已足够。他在我手上塞了两颗糖,说:“姐姐,你过生呢!”

呵!是的,今天是我的生日,十五岁。定了亲事,母亲去世。

父亲给下人扶走了,他迷糊着没有再说什么,当然也不知道他自己说了什么。

我回到水榭,坐在琴边,环视这个精巧别致的庭院。地上有瓷渣,折射灯光,亮晶晶的,像谁落的眼泪。

母亲已死了。死在这个家里,这个深深的庭院里。她时间不够,没有跳出去,就给拖下了地狱。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看到了盛开在彼岸的火红的花朵。

我轻拨琴弦,音色如水泻下,正是那曲母亲喜爱的《长清调》。

烟笼寒水月笼沙,惟独佳人无觅处。

我的手摸到了什么,那是睿送我的生日礼物,两颗糖。我剥了一颗含在嘴里,酸甜的味道散开。

母亲喜欢的荷花开了,香气弥漫于院子每一个角落。这是她留下的记念,她要我们永远都生活在她的温柔芳香里。

天已经开始亮了。我站起来,去叫睿起c黄梳洗。这以前是母亲的事,但她已经不在了,我得代替她维持这个家的正常。

使女拉起了帐子,我去推开窗。今天天气明媚,空气很好。

“娘……”睿自c黄上坐起来。

我对他说:“晚上睡得好吗?”

“姐……”他看清楚了。

我点头,“是我。今天要发丧,我会很忙。”

他耷拉着脑袋,沮丧地不说话。我过去搂着他,“我们必须学会麻木和遗忘,就从娘开始!”

母亲死了,可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以后的一切,都要我们自己来面对。

我无知无觉地站在荷池边,只觉得母亲就像琥珀里的生命,明明已经消逝,却仿佛还活着。

奠堂上,满眼白色。

二娘看着我的眼神仿佛祭祀看着即将要给送上祭台的羔羊。

她问我:“念儿,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你看起来一夜没睡。”

我还没回答,就见一个雪白的小影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扑到我腿上。我低头一看,正是五娘的儿子小靖儿。

2岁大的孩子,也穿着孝衣,粉嫩的小脸红彤彤的,见到我看他,立刻裂开嘴笑了,嚷嚷道:“念姐姐!”

看他短短胖胖,天真无邪的样子,我不由想起了睿小时候。

睿自幼就是个精致的人儿,产婆一接过孩子就大声夸奖:“我接生过那么多孩子,就数这个小王爷最标致,将来绝对是位翩翩佳公子。”

我探头,躺在小c黄上的宝宝粉粉一团,润玉肌肤,目如灿星,着实漂亮。

母亲在一旁笑,“念儿,弟弟可漂亮?”

“漂亮!”我直点头。

“你做了姐姐,可要照顾好弟弟。念儿和弟弟是娘的一对宝贝花。”

我伸出手指,睿儿就立刻紧紧抓住,我咯咯直笑,问:“娘,弟弟叫什么?”

母亲收了笑容,幽幽道:“你父亲……还并未给他起名字……”

一阵喧哗,我茫然抬头。是皇宫中派人来吊丧了。

一位风度儒雅的俊美公子款步而致。星目环视一周,落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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