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宫词(57)

一旁糙从里突然飞出一只惊鸟,扑腾着翅膀冲上了天。

好半天,陈弘才说:“这仗拖不久了。寒冬腊月的,北军离巢远征,补给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不过,他在城外按兵不动,不像是攻不进来,而像是另有计划。只是……”

我在心里附和。只怕这次之后,战势是再也收不住了。

虽是无用女子,可也是大陈宗室儿女,兴衰荣rǔ,于己息息相关。

正各有所思着,见如意匆匆跑了过来,喊:“殿下,郡主,王爷又昏死过去了!”

我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差点失了方向。陈弘一把扶住我,我立刻抓住他的衣服。赶去父亲房间时,娘娘和兄弟姐妹们都已经聚了来了,赵妃抱着小弟弟,牵着陈惠,看我一眼,说:“王爷醒过来了。”

我扫一眼家眷,突然一抽,再看过去,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定是自己看错了,那人,怎么会在这里呢?

屋子里烛火虽亮,却带着重重的光晕,加上弥漫的药糙气息,让人更加心神不宁。

我坐在c黄边,抓住父亲滚烫的手。那曾经厚实有力的手掌现在已经起了皱纹,握在我手里,还不住颤抖。我俯下身去,轻声问:“爹,您有话就说。”

父亲努力睁开眼睛,定在我脸上。我只希望他别再认错人,又对着我喊母亲的名字。

可父亲的情况比我想象得更加糟糕,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反抓住我的手,喘息不停,话似给堵了一样,始终出不了喉咙,额头也已经急出汗来。

我已经等不及了,俯在他耳边道:“爹,念儿同你父女一场,托您庇佑才有今天。如今您要走了,念儿只有一事想弄明白。”我定了定,看着父亲平静了些的脸,问:“我的父亲究竟是谁?”

父亲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爹,我叫了您十六年的爹,也自认并无不孝之处。这最后关头,就请您老人家给我指点指点吧!”

父亲的眼睛也湿了。他张开嘴,我急忙凑了过去。

他虚弱地声音响在耳边:“那孩子……生下来时,没足月……不到百日……就病死了。你……你娘……抱来……没提,我从没问……只当还是……还是……还是……”

门给砰地撞开,二娘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在她身后,娘娘们都带着自己的儿子跟进来,架势不像送终,反像逼债。

我冷笑一声站起来,“各位娘娘急什么,念儿的话还没说完呢。”

二娘终于摆出真面目,刁着嘴道:“怕等你说完了,我们姐妹也没了容身之处了。”说完,一把拨开我,冲到c黄前,叫道:“王爷,您就定下来吧,这么多儿子,您选一个啊!”

睿儿也跟了进来,站在我身后,不言不语。赵妃依旧抱着孩子,没有表情。

我觉得很疲惫。父亲将死,她们还在争,争了一辈子了,还没有争够?这样的地方,我简直呆不下去。这样的王府,和地主家的院子有什么区别!什么王公贵族,一个二个还不是争市利的小妇人?

而我此刻必须站在这里,看父亲的生命最后消失——且不论他是不是我的父亲。

父亲似笑非笑得抽搐了一下,颤抖着举起了手。

那一刻,众人如排练过一般动起来,家里的儿子都站在了c黄前。我推着老大不情愿的睿儿也在角落里拣了一个位子。

大家都很严肃很紧张,我却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场面比这个更滑稽可笑。那又酸又苦的滋味一直在胃里翻涌,这事再不快点解决,我怕当场就要吐了出来。

父亲的视线自我的脸滑到睿儿的脸,又从睿儿的脸转过我的脸。我可以感觉到他此刻内心的悲凉。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只在乎他的手指所指的方向。

他的眼睛一直盯在我的脸上,用尽了全身力气,其中复杂的感情我想我是永远都读不懂的。然后,他的手指向抱着孩子的赵妃。

我看到他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手垂了下来。他并没有瞑目。

我在一片哭声中回过头去,那个美丽的女子正依在门口,笑得浅淡。她还穿着她走时穿的那件红裙子,薄纱在晚风中飞扬。

那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而后,她接了父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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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五章

父亲下葬后不久,简州战事有变。

北帝明广韶那时已经离开了前线,回了帝都,让大将军多荣留守。仗打到这里其实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大雪来临,开春前是不可能再有战事。想当初若不是杨璠给了明广韶难看,他也不会急功而咬着简州不放。毕竟一举攻下方州,和州,卫州三座城,又夺回了陈水,这次回击已经足够明广韶耀武扬威,足够巩固他不甚牢固的宝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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