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记(35)

“少爷的肺好像不见了……”沈均凑上前去一看,火眼金睛地发现了这一事实,战战兢兢地想补充一句,“少”字刚滑到嘴边便又溜回腹中。

在这种时候,一切细节都成了多余。

“是他!一定是他!”沈泰目光炯炯,怒吼一声:“来人呀!牵我的马!”

“老爷,节哀顺变……”

沈泰走了几步,霍然回首,将沈均的衣领一拉,咬牙切齿地道:“你去通知袁二爷。告诉他,不论花多少银子,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郭倾竹的下落!”

……

他躺在大街的一角,已睡了半个多时辰。

那是一条乱哄哄的大道,喧哗的人声,在他的梦中隆隆作响。阳光之下尘埃漫舞,行人匆匆,摩肩接踵。他睡得并不安稳,有几次挣扎着要醒过来,眼皮沉重如铁,如何费力也睁不开。正半梦半醒之间,有人踢了他一脚:“喂,你的生意来了。”

这一脚终于将他从梦境中踢出来。他慢吞吞地坐定,发觉放在一旁的帷帽翻在一边,里面疏疏落落地洒着几个铜板。

他皱起眉头,问那个踢他的人:“这铜钱是你的么?”

“老弟,你这一副狼狈相,怎地不招来路人好心的施舍?”

“哦,是这样啊。”他将铜板全数掏出来,交给那个人:“劳驾,一个馒头。”

那人叹了一口气,从热腾腾的蒸锅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馒头,接过铜板,递给他。

“不用找了。”午睡的人道。

“仔细算你还欠我一文呢,装什么大方。”馒头小贩“呸”了他一声,一双小眼向他溜过去,目光却是温和的,温和中带着一丝调笑。

他也不明白馒头贩子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到小镇,就好像对他特别关照。

三口两口地吃下馒头,他总算有了一点气力,便拾起地上的手杖,坐到板凳上。早有一个苦瓜脸的中年汉子向他打招呼。

折叠桌上落满了灰尘,他从怀里掏出手绢,仔细地擦拭了一番,又在一旁的水缸里净了净手,这才缓缓地问道:“老哥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请问……先生是专治哪一种病?”

“什么病都治。”

那就等于什么病也治不好,苦瓜脸心中暗想。

“我……我没有现钱,请问,一篮子花生行不行?”

“什么都可以。”年轻的郎中满不在乎地指了指手边的一个脉枕:“坐,把手放在这里,我给你拿一下脉。”

“好的。”那个人伛偻着身子坐下来,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面前人,发现他头发乱蓬蓬,披风脏兮兮,剩下的地方却很干净。尤其是按在他腕上的那只手,光滑如玉,柔软纤细,仿佛弱而无力。一搭上脉,却有一道极强的内力闪电般向他打来,顷刻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脊背痛了很多天了?”

“你怎么知道?”

“右眼也痛。打喷嚏的时候,是不是感到心脏好似被绳索牵住一般,痛楚不堪?”

“真神了,就是这样。”苦瓜脸抬起眉毛,惊奇地道。

“有几个老婆?”

“穷人……还能有几个?养活一个就不错了。”苦瓜脸讪讪地一笑。

“要儿子也不能这么急,明白么?”郎中哼了一声,给他写一张方子,“这是龟鹿四仙胶,药铺里都有,一次一剂,连服三个月。”

“谢您了。这胶不会很贵吧?”

“全部加起来大约要五两银子。”

“我听说……姚先生医术虽高,医德更高,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银子?”苦瓜脸不揣冒昧,直截了当地问道。

“银子我没有,你若实在缺钱,就把这篮子花生拿回去好啦。”

“那……就对不住您啦。”他的脸上虽是一片佯装的惶恐,仿佛还要推辞一下,手却毫不犹豫地握住了篮把。

“不客气。”青年郎中道。

那人拿着药方,就这样将一篮子花生又提走了。

馒头小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你老弟也太老实了罢?那人一来我就知道他不肯付钱,你竟也由着他骗你。”

“反正我也不吃花生。”青年淡淡地道。

“昨天眼见着你收了十几两银子,我老哥还等你请我喝一杯哪,想不到到了傍晚,那老大娘说什么自己穷,付不起诊费,你老弟竟又一两不剩地全送了出去。搞得自己穷得连个烧饼也买不起。下回好歹给自己留一点儿,行么?方才我若不送你一个馒头,你岂不是饿死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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