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记(66)

唐蘅微微一笑,道:“兄台谬赞了。家父近年忙于族中琐务,确是极少外出。”

十年前,唐潜的赛事比唐蘅还要繁忙。几乎隔不了一个月就会有年轻人千里迢迢来到蜀中找他切磋、习艺,不和他们过过招,怎么也劝不走。开始唐潜还抽时间奉陪,渐渐地失去了耐心。两个儿子便只好承担了这令人头大如斗的接待任务。唐蘅侧头一看,发现此人并不用刀,腰上别着的是一对沉重的方棱锏,这才放下心来。

“十姑娘唐灵,公子想必认得。”那人继续搭讪。

“当然认得,她是我的堂姑,很年轻就去世了。”

“听说她的五毒神针比还当年的暴雨梨花针还厉害!”

“是啊,所以她死在了大牢里。”

“唐灵有个妹妹……叫唐什么来着……”那人转着眼珠,搜肠刮肚地想着,“我记得也是单名,且上面也有火字……唐……”

“唐荧?”这人越聊越远,唐蘅越听越糊涂。

“对对,唐荧。据说在药阁里干了多年,后来嫁给了洛阳崔家的长公子崔孝山。”

江湖上一直都有热衷掌故的人。看来这人对唐门果然知道得不少,唐蘅不禁点头微笑:“崔孝山师出少林,当年曾以四十二招形意拳胜了武当灵机子的八卦掌,一时传为佳话。”

“可不是!俗话说,‘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三年打死人。’天底下的拳法只怕就数崔家的最怪。不但招式神出鬼没,内功也很惊人。当年我一直梦想入崔家学艺,可惜无人引荐。”

唐蘅愣了愣,以为这人是想走唐家的门路,找崔孝山学艺,便道:“兄台若是想认识崔先生,在下可以代为引荐……”

不料他话头又是一转:“不不不,我认得崔先生。不过,你可知道崔家虽世代习武,到了崔孝山那一辈,却出了一个读书人——还中过举?”

唐蘅只好问道:“原来兄台和崔家也有交情,却不知这个读书人是谁?”

“他叫崔敬山,是崔孝山的堂弟。”

“抱歉,这个名字我可没听说过,唐门的人太多,崔家的人也太多。”唐蘅终于烦了,开始东张西望,想找个理由回屋,“时候不早了,我……”

岂知那人偏偏不明白他的意思,抢着道:“隔行如隔山哪!这位敬山先生写得一手好字,又擅长四六,诗也写得不错,在当地的学界颇为知名呢。”

“哦。”

“唐兄只怕听说过,崔敬山有三个妹子都擅画。其中老二叫崔欢,专画花鸟人物。”

“哦。”

“你一点也不记得她了?”

“完全不记得了。”

“有一年你父亲过生日,唐荧曾送给他一幅醉翁图。你母亲很是喜欢,把它挂在你家的客厅里。——那幅画就是崔欢画的。”

他这才想起来,客厅里是有这么一幅画。至于是谁画的,从未关心过。

“现在想起来了?”那人看着他,一脸期盼。

“想起来。嗯,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副对联。”

“‘寒树邀栖鸟,晴天卷片云?’对不对?那是敬山先生的亲笔。”

“对。”唐蘅苦笑,他还从来没被一个人这么胡搅蛮缠过。

“崔欢就是家母。”那人咧嘴一笑,露出开心的样子,“我姓王,叫王鹭川。”

唐蘅愕然。

为了介绍自己,这人竟兜了这么老大一圈!何况,王鹭川在江湖上名气,比崔孝山要响亮得多。

唐蘅抱拳作礼:“失敬失敬。豹尾方棱锏,兵器谱排行十二。兄台的大名如雷贯耳,何不早说,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唉,”王鹭川叹了一口气,“说了半天,你还是没听明白你我之间的亲戚关系。”

“我们……是亲戚?”

“当然。我是你表兄,你是我表弟。”

……

唐蘅正要答话,忽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人影,冲到桌前,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两人定睛一看,来人是个披头散发、怒气冲天的女子。只见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唐蘅的鼻子,涕唾横飞地骂道:

“不要脸的东西!你若以后再敢勾引我家老公,我定叫你不得好死!你知道你是什么吗?唐蘅!你不阴不阳,不男不女,非驴非马,非鬼非人。难道打小没人教你?是男人就要有个男人的样子,不要整日涂脂抹粉,搔首弄姿。丢你爹的脸!丢唐家的脸!丢这整个城里人的脸!我要是你,死了把脸皮先割掉再进棺材!省得让自己的祖宗八代寒心!真真可惜,当初九爷爷怎么就死拦着没把你丢到刑堂去行家法,剁掉你一只手,逐出家门?倒让你在这里游手好闲、挥霍祖业、招摇过市、丢人现眼!他奶奶的!出门看天色,炒菜看火色,先掂掂自己有几个胆子,敢惹到我蔡二娘的头上?双拳难敌四手,人颈硬不过铁刀,你若胆敢再跨进我家门一步,我先把你告到县衙,再找人收拾你。让你热ròu好吃、冷帐难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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