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记(67)

还没等唐蘅张口,那女人抄起桌上的半碗豆浆就往他脸上一浇,然后“咣啷”一声,将碗掷在地上,头发一甩,扬长而去!

饭厅里的客人们听得这一场好戏,先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既而嗡嗡地低声议论开来。唐蘅一脸狼狈,从怀里掏出手绢,将脸上的豆浆拭净,见王鹭川怔怔地盯着自己,不禁苦笑:“我们还是亲戚?”

“当然。”见他那块轻薄通透的罗绢往脸上一挨便立即湿得可以拧出水来,王鹭川忙将垫在花下的手帕抽出来递给他,“老弟你多少也是个练家子,巴掌躲不过,豆浆也躲不过?”

“难道你没听出来她是我的亲戚?”

“难怪你看上去好像不怎么生气。”

“我怎会和女人动气?”唐蘅浅笑,“我就喜欢看女人发怒时脸上的勃勃生机,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动粗一回就好了。”

“兄弟你没毛病吧?”王鹭川皱起了眉头。

“没有。”见他垂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唐蘅又问,“你来这里是寻亲问友?还是路过?”

“都不是,”迟疑了片刻,王鹭川低声道,“我来找我的未婚妻。眼看就要到成亲的日子,她突然跑掉了。”

这当然是件很不幸的事。

唐蘅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这种事既已发生,你就要想开。她现在跑掉,总比以后带着你的孩子跑掉要好,是吧?”

他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王鹭川双眼发红,呆呆地怔了半晌,道:“人人都这么劝我。”

说罢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仰头咕咚咕咚地连灌了几大口酒,咳嗽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泥金红帖,苦笑:

“你看,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正喜滋滋地等着做新郎哪,不想会出这种事。”

唐蘅接过红帖,上书“吉期”二字,展开一看,里面写道:

“谨詹四月十八日为小儿完娶,敬迓令爱于归,伏冀尊慈俞允,曷胜欣幸。右启大德望尊姻翁苏老先生大人座右。姻侍教弟王佐阳鞠躬。”

后接一纸,密密麻麻地写着纳采何时封聘,裁衣何时开剪,上笄何时整容,妆奁何时搬运,迎娶何时登轿,云云。

唐蘅想了想,道:“她走的时候可曾留下了什么话儿?”

“她留了一封信,说她曾经遇到过一个人,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想不到在成亲的前一天又看见了他。她说这是命运使然,她非跟这个人走不可。要我原谅她,然后将她彻底忘掉。”王鹭川喃喃说道,眼中伤痛之色更深,“可是,我怎会忘得掉她?我根本忘不掉……”

“这么说来,你不知道她究竟跟谁跑了。”

“不知道。”

女子婚前失踪,多半是对父母之命不满。唐蘅又问:“你以前就认识你的未婚妻么?”

“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她所有的习惯我都知道: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爱买哪种牌子的胭脂……走在马路上,只要眼珠一转,我就能猜到她想要什么;脚趾一动,我就知道她会朝哪个方向走。这就是两小无猜,要不怎么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而你却不知道她会逃婚?”

他一下子张口结舌:“不……不知道。天晓得,女人的心思比天气变得还快。”

便在这一问一答间,他显然气馁了,双眼发黑,失魂落魄,若不是靠着那几口烈酒撑着,只怕早已崩溃,“我已找了她两天两夜。”

“找到她了?”

“找到了。谢天谢地!现在你知道什么是青梅竹马了吧?我就知道她会往这个方向走。”

“恭喜恭喜!以老兄你的诚心,一定能打动她的。”

“唉,难说得很。”他长吁短叹,“她就住在这里。”

唐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她就住这里?这个客栈?”

“我问过掌柜,他见我衣冠不整,死活不肯告诉我她的房号。不过我知道她十之八九住在洪字第七号,所有的数字里她就喜欢七。”

见他心慌意乱,唐蘅又拍了拍他的肩,和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客栈现已没有空房。连统铺都住满了人。我只好不睡觉,整天坐在饭厅里等着。掌柜的说,过两天就有位子了。”

“其实街对面有个祥泰客栈,空得很……”唐蘅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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