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锦(25)

他果然就把两只手揣在了风衣口袋里,朝着贺兰笑了笑,贺兰不太好意思一拒再拒了,便将那皮手套戴起来,然而戴在手上,手指却摸不到头,贺兰便伸开五指,手套上的五个指套都虚虚地垂下来,她不禁一笑道:“你看,这样大。”

路灯的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更是映衬着她一笑间的眸光流转,他凝神望着她清澈的眉眼,忽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在家里的花园里看到的一只玉色彩蝶,迎风翩跹,轻盈地落在花枝上,他屏息静气伸手去捉,紧张得不敢喘大气,才要碰到的时候,那蝴蝶绚烂的彩翼在他的指腹间一扇,竟就穿花渡柳而去,然而那一瞬间的柔软直导心间,心也是像现在这样,怦怦直跳。

奔跑的黄包车夫忽地停车,惊慌地开口道:“糟了,先生小姐不好了,有人拦路。”

就见空地里忽地一道雪亮的汽车灯光照过来,便将黄包车和黄包车上的人罩住了,车夫再不敢动弹,十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围上来,逼着他们下车,那些打手的身后还有一辆汽车,黑幽幽地停在那里。

秦承煜见这样的阵势,便先将贺兰的手握住了,用身体挡住了她,低声道:“待会我挡住他们,你先跑。”贺兰倒是一怔,抬头看了秦承煜一眼,那些打手却指着秦承煜,很是凶狠地道:“要命就快点滚,我们蔡老板只要那个女的。”

贺兰一下子就明白了,心想这个蔡老板居然这样龌龊,气就不打一处来,谁料那群打手竟就一拥而上了,素日里都是温文尔雅的秦承煜果然不出贺兰所料,根本就不会打架,转瞬间就被围住了,另有凶蛮的打手上去拉扯贺兰,要把贺兰塞到汽车里去。

贺兰看到蔡老板就坐在车里,一脸涎笑,张开手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来,便死抓着车门不放,但到底力气不够,眼看着就要被塞进去了,她的肩膀忽地一紧,竟是秦承煜冲过来将她拉了出来,那些打手急红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起棒子朝着秦承煜的头上就砸了过去,承煜正好一偏头,那棍子恰恰从他额头上扫了过去,却也是很严重的一击。

贺兰吓得捂住嘴唇,骇叫一声,“秦先生!”

秦承煜的身体猛烈地一晃,继而用手捂住自己的头,鲜血从他的指fèng间流出来。蔡老板从车内探出头来,一眼瞅见秦承煜,刹那间魂飞魄散,连声道:“快走快走。”薛督军带着这位大帅的儿子到梅姨妈家的那一晚,他也是在的。

秦承煜觉得自己的头炸了一样地疼,耳边全都是轰隆隆的声音,然而那群人却都一溜烟地跑了,贺兰脸色骇白地跑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惶急,抓着他的手臂道:“秦先生,你流血了,好多血……”他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站都站不住,脑海里闪过的念头竟然是:“我让她为我这样难过,可真是罪孽深重了。”然而这念头是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他甚至还来不及开口安慰贺兰,就已经力不从心地栽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风雨欲来,寒夜萧萧夜已经很深了,就见云影一闪,露出一弯澄澈的圆月,把地面照得雪亮,秋风簌簌地吹着花园里的黄槲树,山路上静悄悄的,看门的吴阿爹正在院子里拴狗,忽听得一阵汽车声,抬头一看是汽车行里的车,贺兰从车上走下来,吴阿爹赶紧迎上来道:“贺兰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梅太太发了大脾气了。”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贺兰那脸色也是难看极了,简直是有点发慌,她把云肩脱下来挽在手里,云肩上有一片血迹,是送秦承煜去医院的时候,暂时昏迷的秦承煜靠在她身上沾上的,他的伤口fèng了针,倒还好些了,可他醒过来看到她的第一句居然是,“我没事,你别哭了。”

他昏迷的时候她哭得很厉害,真怕他有什么事,但现在幸好没事了。

贺兰心慌意乱地进了家门,一推门就听到梅姨妈在屋子里骂手底下的大丫头香琼,声音犹如割在嗓子里的玻璃碴子,尖锐得刺人,“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在我手底下的时间长,就想在这屋里称王做霸自立元老,想盖过我的风头去,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那姓杨的小白脸不过是戏弄戏弄你,偏你就这样贱,追到人家家里去送钱,你以为他将来发达了会给你个少奶奶当当,我呸,只怕他第一个卖的就是你。”

大厅里果然乱成了一团,香琼却也是个不饶人的,梗着脖子道:“我的钱是我自己赚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梅太太若是看我不顺眼就直说,犯不着拉扯上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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