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238)

客人怔了怔,摇头而笑。

钟叟奇怪,“客观为何摇头?”

“无妨。”客人摆了摆手,似不愿说,抬眼看见钟叟笑的慈和的脸,顿了顿,缓声道,“我是头一回迎他回家。”

“噢,噢。”钟叟抚了抚须,心下暗想,大户人家礼数不同,当父亲的自然没有迎儿子的道理。

“他已离家半年,今日回来,恰要从渡口过,我来迎他一程。”客人的语气,听来倒与寻常人家慈父一般无二,钟叟连连点头,笑咧了缺牙的嘴,“你家儿郎大有出息啊。”

“老丈过奖。”客人一笑,又问,“令郎不在家中,平日何人侍奉二老?”

“媳妇在家。”钟叟叹道,“我与老婆子福薄,老来才得这么一个儿子,还没添孙儿……你家孙儿已能入学了吧?”

客人淡淡道:“小儿还未娶亲。”

钟叟奇了,想问又不敢问,暗忖这贵客的儿子莫不是长相丑陋,或是有疾在身,迟迟未娶妻可真说不过去。

客人对他的惊诧不以为意,负手缓缓走上桥头,望了一川流水,衣袂在风中微微翻动,午后天地间洒满日影碎金,却照不开这黑衣深深,投在桥上如墨一样的影子。

桥下静水深流,流向林间尽头,归路在望。

离此两里外的驿站,也冷落得久了,今日却有四人四骑,早早策马迎候在路口。

为首一人竹笠遮颜,三人布衣无冠,平常装束,配的是宝剑,骑的是名驹。

日过正午,轻简马车往南而来,马蹄声踏破林间静谧。

四骑前迎,当先那人率众翻身下马,齐齐单膝曲跪。

马车徐徐停在路中。

布衣大汉除下竹笠,日久已褪为浅褐色的刀痕斜过脸庞,肃然敛首,“臣魏邯,供迎殿下回京。”

车帘掀起,白衣单纱,紫缨小冠的少年从容步下车来。

“有劳将军亲迎,请起。”年轻的储君长身玉立,震袖虚扶。

阳光照耀林间,飞鸟惊起,三两片树叶旋落,掠过他乌黑发际。

他看向林梢碧色,微微一笑,“京里真好时节,难怪父皇嘱我从此道入京,一路看尽春深夏浅。”

魏邯起身,望了少年储君有如玉质清坚的笑容,恍觉时光易逝,昔年有这般相似容颜的人已长眠皇陵,血火中守护过的幼主,转眼间却从襁褓小儿长成一言一笑隐见威仪的天之子。

“是,此间甚好,皇上也甚爱紫川渡上风光。”不苟言笑的魏邯露出一丝笑意,顿了顿道,“皇上已在前面渡口等候殿下。”

储君怔住,良久作声不得,只问,“是父皇老了?”

魏邯看出少年老成的储君,在不动声色之下,极力掩抑着孺慕激动。

“回殿下,皇上一早亲至,在渡口等候已久。”魏邯从不多话,见储君这般喜色,不由补上一句,“皇上素爱到紫川桥微服踏青,难得今日殿下回京,特命微臣来此迎驾。”

原来父皇年年出宫,便是来此,少年储君略微有些诧异。

此间风景虽秀丽,却也无甚特别,他深知父皇昔年征战南北,已看惯山川胜景的。

天下皆知储君代天北狩,巡视边疆归来,却不知月余前,他又受命从徽州悄然折往江南,今日方才风尘仆仆,一路南归。

亦君亦父,亦严亦慈,但在太子萧允朔眼中,只羡胞姐允宁能在父亲膝下尽享宠怜,自己身为储君,自幼教严,父子间倒是君臣之分占得多些,天伦之乐实是奢侈。去岁秋后奉皇命北狩,在极寒的北境度过有生以来最酷严的冬天,方知昔年父皇开疆北伐之不易,也知父皇磨砺自己的一番苦心。开春的北疆雪融糙长,山川奇绝,允宁又来了。堂堂公主胡服男装,恣意纵游在北方原野,无拘女儿身份,远不受父皇管束,近得舅父江夏王的宠爱。看着胞姐逍遥快活,自己却又得奉旨南下,时至暮春才得回京。在城外接到宫人传旨,弃官道,从旧津微服还宫,太子萧允朔只道父皇的意思是轻简仪从,不必入城扰民。

万万想不到,父皇竟会亲自来迎。

萧允朔当即弃车换马,跃上一骑,催马朝渡口驰去。

马蹄声中,一骑绝尘而来,袍袖随风扬起,踏云英姿,仿佛天人。

倚门眺望的钟叟,颤巍巍地揉眼,一时看得呆了,只疑王郎归来。

原来世上仍有这般人物,风流不逊当年。

少年立马彼岸,跃下马背,广袖翻飞地走在桥上。

伫立桥头的黑衣客人凝目远望,直到少年走的近了,才颔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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