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春风(12)

  泥菩萨心肠,怎么过江?

  既然他大难不死,再回到家里,就对泥菩萨不感兴趣,有机会还是会好好查一查,以免连累他。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他分外珍惜,不过这会儿,先一致对外。

  赵青河遂转向吴其晗,“二爷,我家虽是小门户,但女儿也珍贵,我俩交朋友归交朋友,对我义妹该有的礼数,还请二爷守紧。若二爷真有心娶我义妹为妻,应当按部就班,请媒人正式提亲,等我义妹点头。她进了吴家门,我这个兄长就不说教了。”

  赵青河再道一句楼外等,头也不回,抬帘而出。

  吴其晗沉默垂眼,半晌说道,“夏姑娘这位义兄,与传闻似乎不符。”

  认识夏苏之后,吴其晗派人了解她的底细,不料她没什么,她义兄倒是事不少。

  赵青河虽然一身好武艺,但霸道鲁莽,脑里装草包,十足败家子。然,护他画船的赵三郎,沉稳睿智,勇击水匪,将一船护师管得服服帖帖。

  昨晚赵青河来辞别,说出真名,令他吃惊不小。

  “刚才吴某无心冒犯,一时想得是买卖事,故而出神,还请夏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夏苏自然听得出吴其晗********,既不失望,也无尴尬,神色平淡,眼底冷漠沉霜。

  “吴老板消息灵通,既知我住赵府,又知赵青河之名,不会不知三个月前我们刚给他办了丧事。大概哪里弄错了,他居然又活着回来,却多半也是死里逃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能想着替我出面,是我跟着沾他的福气了。至于之前那点事,我并不在意,出门做买卖难免与人磕碰,怎能拘小节呢?”

  墨古斋中,常用的画师往往会自以为是,而仗着他稍宠就得寸进尺的女子,无一例外就会贪婪,以至于他处理得太多,亦能做到毫不容情,甚至理所当然了。

  所以,夏苏大方不拘小节,他该松口气,但不知为何,吴其晗觉得心情不太好。

  戏台那里,他新捧的优伶咿呀美腔,竟然刺耳。

  夏苏这时的想法却落定,“吴老板可再加些银子么?”

  她一个造假画的,画上不留她的名,名气一说也就是苏州片的圈子里。

  而她目前只接过几单,刚开始因遇到的中间商不识货,仿仇英的小画又不甘贱卖,就粗制滥造对付过去,直到认识了吴其晗才用功。

  如果赵府有《岁寒三友》的原作,她有信心能仿过眼下这幅。

  若赵府也是仿作,她的画功又绝不会次过这幅。

  之前给赵青河难堪,说六太太可能要收房租,没准今晚就成真。

  银子,能赚一分是一分。

  吴其晗的目光落在那张无瑕玉容。

  怎能呢?

  分明无奇平淡的刻板五官,为何能骤然乱心?

  “你义兄说及题跋润笔五十两起,我就加到五十两罢,前提是夏姑娘的东西可以乱真。夏姑娘亦不必担心我到时偏颇苛扣,这回不似前几单,我是瞧过真迹的,也知它确实在赵子朔手中。”

  “一言为定。”夏苏淡然一礼,就走。

  “不拿着这幅画么?莫非赵四公子的屋子夏姑娘可任意进出?”吴其晗这话就是讽刺了。

  “此画太次,与真作相去太远,不可参照。至于我如何看得到真迹,住在同一屋檐下,总有办法。还是一个月交货?”

  “十五日。半月后,吴某要去都城,所以急些。”见夏苏在门口转回头来,这是要跟他加价了?果真人心不足——

  “义兄回家,我出门恐怕不似从前方便,请吴老板派人来取,最好是兴哥儿亲自跑一趟,以免他人冒混。”她不会忘记防备。

  吴其晗默然,点头。

  一眨眼,那道细巧的身影不见了,只有竹篾帘子,有一下没一下,无精打采拍着屏画梨木缘。

  他再反身听戏,身后无人,对着伶官儿抛来的媚波情眼,竟觉无趣之极,居然想到赵青河这个人。

  义兄义妹,本是暧昧之称,但赵青河在苏州混棒圈里最出名的,是他对心上女子轰烈追求,可剖心挖肺,连他老娘留给的全部家财都奉给了对方。

  赵青河的心上人,不是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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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苏快出广和楼的时候,伙计追送上来一个食盒。她都有点恨上这两屉小笼包了,怎么就能答应下来?

  楼外,天沉青,烟浸雨,一地叶黄。

  灰袍布衣的那人,靠墙立檐下,微微仰着头,好似看雨出神。也许是雨愁染得人愁,侧面神情竟有些孤单寥落。但等他瞧见她时,就堆起笑来,十足皮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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