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春风(19)

  但听赵青河又问,“梁君来时,可曾见过任何可疑之人?”

  夏苏脑海中立时闪过那两个丫头,竟想都不想就回答他,“有一个别处的丫头来过,和可能是门房的小丫头说话。我没看清脸,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腰间系了蓝亮的佩饰。”

  “多谢。”

  赵青河的客气也让夏苏十分得不习惯,她张了张口,只是干巴巴地,发不出声。

  “我给梁君提个醒,这时赵子朔应该进了园子,你最好从内屋的窗子攀下去,走这扇门或会撞个正着。”赵青河这才“好心”指引。

  夏苏顿悟,“我若不帮你,你也不会提醒我?”

  “得到,必要付出。”赵青河看那对眼珠又开始转来转去,强忍住笑,“今日刚从我义妹那里听来,现学现卖,如果今后与你有缘再会,我可同你细说。”

  丝毫不知自己被看穿的夏苏,觉得赵青河的脑子不止开窍,还开了洞,跟个小偷约再会,还细说。

  要不要烹茶煮酒,跟小偷聊通宵?

  小偷。

  梁上君子。

  原来这么个梁君。

  她心底嗤之以鼻,另一面却不由自主信任他,改由窗口跃出,从楼后走了。

  赵青河一边捕捉着夏苏离去的悄音,一边将纸笺归了原位,又靠在窗前,长指轻拨一条缝隙,见赵子朔已到内园。

  他也不慌不忙,行至雕花格架下,蹲身歪头,无限贴近地板,确认夏苏的足迹已清理,而从门口到书桌那行女子大鞋印保留完好,才直起身入了内室。

  隐隐听到有人大呼藏书阁有亮灯,霜冷漆夜的眸子漠寒不动,一切在他计算之中。

  只不过,挂歪的画,落银粉的桌,空气中淡淡的烟墨香——

  完全留给他一个烂摊子收拾啊。

  那谁谁,摹画的水准无疑非常高,但作案的水准,绝对有待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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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夏苏发觉,和赵青河碰面的次数有点频繁了。

  院里就这么几个人,都知道她白日里睡觉多,晚上精神好,无事不出家门。

  穷家的好处在于人心简单统一,除了赵青河当她是个使唤丫头,泰伯泰婶和大驴皆认她义女半主的身份,虽忌讳少主而唤她苏娘,却不会差使她做活。

  从前赵青河挑这件事来说,夏苏大咧咧不睬,实在忍不了,就夹枪带棒敲骂他一顿。

  笨脑袋哪及她伶俐,每每败下阵去,就能安生两三个月。

  昼夜颠倒的作息,如此顽强,养成。

  如今她当然没改变她的习惯,所以碰面的时候多是晚间,还不是一般昏暮上夜,而是人定,子夜,荒鸡这些夜半时分。

  前几日,夏苏忙着作画,半夜出来透气遛达找吃的,遇上赵青河,也只当没瞧见。

  他亦不会打招呼,或在院子里练武,或在堂屋里喝茶,不过更多时候,却是待在那间荒废很久的书屋里——

  看书!

  两年来,不曾看他碰过书,更不提他对读书这两个字过敏,一听就会变得暴躁,就算他娘劝读也一样。

  他将一箱子古书画送进当铺的那日,正是泰婶劝他少和市井混棒们近乎,多和赵府里的少爷们来往。

  泰婶一时劝起了兴,漏嘴说到读书考功名,他就化魔了,一箱子扛走,空身人回来,还赌气说虽然当了八百两银子,他都给了心上人,看今后谁还跟他提读书。

  泰婶为此伤了心,大病一场,待身体好了,再对着看他出生长大的少爷,沉默居多。

  不过,赵青河现在的大转变,最高兴的,就属这对老夫妻俩了。

  至于夏苏,并非她关心他做什么,皆因他到哪里都开窗开门点亮灯,小小的院子避不开视线,总落在眼里而已。

  这夜就是。

  画出最满意之作的夏苏,伸展着腰臂,出屋觅食,却见西廊书房敞亮,窗子大开着。

  那人靠坐书柜,一手书,一手辞典,身旁堆着书山,身前铺着一叠纸,笔墨伺候,真像那么回事。

  锋眉青山,眸深墨,专注的神情俊冷清狷。

  他的五官面型属北人,粗棱刻显,雕高掘凹,分分明明,自然比不得南方男子谦和温玉,却有天地男儿的气魄,加之身材高大挺拔,是另一种张狂隽美。

  原本被笨脑瓜子牢牢封在厚厚的愚垢之下,如今连一张脸都跟着出土放光了?

  夏苏瞧着这么一个人,突然感悟绘画中神重于形的精髓意义,可见神恶则形恶,神俊则形俊,外形可随心神变化而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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