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春风(32)

  “不是憎恶这么极端就好,对于钻牛角尖的人,我可没兴趣陪着钻。赵青河从前的糊涂事似无可追讨,既然如此,已经过去的恩怨,咱都别说绝了,我这回打算活很久呢,你也一样。”

  赵青河走了,往饭馆后面出去的。

  夏苏的目光怔忡望着对门,却始终没看到他。

  半晌惊省,不知怎么心跳得有点不稳,就想今日非破了三碗的禁不可。

  撕开另一坛酒的封纸,把酒当水,连送三碗下肚,这才将自己的三魂六魄全捞了回来。

  她不必禁酒,因她的酒量很大,别说三碗六碗,三坛和六坛的差别都不明显。

  她禁的是酒瘾,瘾起就难控制自己。

  而她是人,又不是鬼,终究会醉的。

  醉了以后,就是人偶了,容易受他人摆布的人偶。

  以免自己起酒瘾,夏苏唤来伙计把剩下的半坛子酒搬走。

  伙计搬着酒转身要走时,却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拽沉了一下,低头看不见异常,只发现身旁那位姑娘捧着酒碗的手有些抖,用着似乎要将陶土烧碗给捏碎的死紧力气。

  他暗暗道奇,也不好问,打着笑脸退了下去。

  夏苏无声长叹,到底还是迟了一步,感觉酒瘾已经浑身乱窜,泄气般得任自己将酒一气喝尽,又慌忙夹了一大块卤牛肉,恶狠狠塞进嘴巴里,好似填满嘴就能填满瘾一般。

  腮帮子让牛肉撑得发裂,身体却持续发热。好死不死,饭馆里响起琵琶声,一对卖艺的父女开始表演。她的脚尖随乐曲轻点起地,知道自己要是再留着,肯定要出事,于是忙去会账。

  待赵青河回来,那张桌已改坐了别客,眼里顿时有些凉冷。

  他虽然离开了不止片刻,但亦没久到对方应该结账走人。或者,她既然无意等,一开始直说就是,他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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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片 睡相之谜

  赵青河想,答应了,又做不到,与背信弃义有何不同?和小时候那些表面夸他聪明,背后骂他野种的先生和同学,又有何不同?

  一些记忆不见了,一些记忆忽然清晰,他大致明白了自己为何不喜欢读书的原因。

  赵青河漠然要走,伙计提醒马车还在。

  他也不要别人去赶,自己踱到饭馆后头的马厩。

  老马吃得很饱,见他嘶嘶喷气,轻甩银青的鬃毛。

  马车在墙角阴影中,仿佛被遗弃了很久,感觉比第一眼看到的更破更旧。

  赵青河牵马过去,抬了木辕套好车,正要跳上车夫座,眼角瞥到车里一团蜷影。

  那团影子几乎比墨还浓,只有一角襦裙未及收妥,似凋零的花瓣残片。

  他双目微睁,沉声,“夏苏?”

  影子动了动,裙角缩进去,有人轻哼一声。

  这是玩得哪一出?捉迷藏么?

  但她没走的这个事实,令他的阴暗心理迅速消散,语气淡然,带起轻笑,“莫非又困了?”

  他没听她答,便猫进车里去看。

  她防心重,他也谨慎,凡事保持一份怀疑。

  而在车轱辘转起来之前,他好歹要确认那是夏苏,而不是喝迷了眼上错车的生人,或想要给他脑后一闷棍的乞丐贼偷。

  待看清那人时,他不禁大吃一惊。

  夏苏虽是夏苏,却一额头的密汗,原本梳理整齐的乌发披散双肩,一些青丝湿黏着面颊。

  她的夹衣被揉成团,挤在另一个角落,而她双手紧捉里衣衣襟,系带乱七八糟。

  蓝棉的双袖和肩布均汗湿了,贴着她的手臂双肩。

  她的裙子也是乱叠,一边拖曳,一边却撩短了,露出寸长白袜。

  赵青河想都不想,大掌立刻抚过她的面颊,托起那段脑后细颈,感觉对方的体温在掌下飙升,以及汩汩的颈脉急冲,毫不犹豫就将人抱进怀里,另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直唤她的名。

  有人袭击了夏苏?!

  会是谁?

  他脑子飞转。

  陷害胡氏女儿的小人?还是看她独身吃饭,因而其了歹念的恶客?甚至是饭馆里的伙计,掌柜或杂役?或者根本就是黑店黑街?路人皆可疑?

  问号一个接一个冒,然后就开始自责,他不该留她一人在店里,应该带她一起去见胡氏,更应该直接送她回家,避免她被这件小人案连累。

  他实在过于得意忘形,忘了女子行走在外,潜在的危险远远大过他一贯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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