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右带刀(45)
世道无情,无情至此。
白狗说:“给我支烟吧。”风轻云淡。
花岛从口袋里摸出一包gān瘪的“希望牌”香烟,递一根到白狗嘴边。他微微挪唇叼住,花岛便给他点上。
血色残阳里一缕烟雾升腾。
“夕阳无限好......”
白狗深吸一口,肉体的痛苦消失了,他满意地合上双眼。
“这辈子我欠你。”花岛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守着他。
那人像是睡着了,香烟兀自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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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chuī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朝天京,皇城。
白雪皑皑,天地茫茫,十二道城门依次沦陷,洋枪洋pào毫不留情地轰醒了这个沉睡帝国。
烽火长安路。
装甲车碾过千年历史的青石板,穿过神道、千步桥,炸毁了武庙殿,打碎了武神「望」的头颅,他们继续前进,来到皇城红墙根下。
武士把守着城门。他们皆一身雪白,护额飘带在风中翻飞。
没有人敢下令开pào。
太和殿内的huáng金龙椅,瑞安皇帝最后一次坐于其上。
“只要您跟我们走,您还是皇帝,只不过换个地方而已......”安定侯跪在阶前,双手递上一份文书。
“将军!您不能进去!”
“将军!”
殿外老太监惊叫不已,但已没有人能阻拦他——
韩径夜提刀而来,黑发黑瞳黑衣,好似鬼魅。他对着安定侯斩去,刹那间鲜血喷涌,人头先是高高腾到空中,接着落地翻滚,骨碌骨碌几圈后撞到柱子才定下。
那里,安定侯的躯gān仍保持着跪姿。
男人擦去脸上血迹,对瑟瑟发抖的年轻帝王伸出手:“跟我走。”
“大贺朝......亡了,亡了。”皇帝梦呓一般低声呢喃。韩径夜不由分说把他拉下龙椅,他浑浑噩噩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起来!”
泪眼迷蒙地抬起头,喏道:“径夜哥哥?”
他紧握他的手,两人穿过宫殿重重大门,这路永远走不到尽头似的。当他们终于置身于漫天飞雪中时,眼前是一片混乱。
“着火啦!着火啦!太后寝宫着火啦!”太监、宫女步履匆匆。
火势蔓延,瞬间席卷了三四座宫殿。韩径夜望过去,只见一片火光映亮了天空,女人疯狂的笑声像某种不详的诅咒,响亮地刺破烈火。
“老太后疯了!”
司礼监老太监长叹一声,把手中水盆扔掉了。
没人再去管那个疯癫的老婆娘,也没人再去管这个可怜的小皇帝,大家各自逃散,皇宫中从未有过这般热闹。
韩径夜拉了拉皇帝:“走吧。”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雪地。
“我不走。”他哭号着说。
“恺沣在世的时候托我照顾好你。”韩径夜望定他:“还记得吗?”
听到这个名字,身着龙袍的少年惊慌地朝后退去,好似回忆起了一场噩梦:“我没有下令杀我哥哥!”他狂吼,双手抹拭泪珠:“我没有下令!”
“我知道。”只是平淡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吼叫逐渐变成呜咽。
韩径夜揽过小皇帝,他在他的大氅下瑟缩着,如同一只无助的小shòu。多少年前,恺沛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韩径夜也是这么在雪中抱他的。
那时,恺沣也在,耀王也在,哥哥们也在。
男人拉扯他来到一扇小门前,松了手:“后面的路,让司徒陪你。”
“你呢?”
不言。
红墙的yīn影下,huáng牙老头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满脸皱纹堆在一起分不清是笑还是哭。
“四皇子,老奴来接你了,走吧。”他颤抖的枯手为少年系上披风,像从前那样打了个jīng细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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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箭!”城门上武士高喊。
数以万计的火流箭升起,宛若一场盛大的烟火。
硝烟之中,小马车疾行出城,恺沛掀开窗帘朝后望去,直到韩径夜的影子消失不见。
黑发与长刀上落满了白雪。
共和党队伍一路西至朝天京。他们撞破城门,在联合军的重甲武装中撕开一条血路。
一天之间、一城之内,三方军队被不可抗拒的洪流裹挟到一起。
舞台灯光雪亮,各方角儿粉墨登场,象征命运的铜锣声响彻云霄——且看那武生一瞪眼,一吊嗓——好戏已开场。
“队长......”
远处,皇城琉璃瓦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花岛想起韩径夜:他从未如此遥远,却又从未如此靠近。
“花岛,长安路就jiāo给你了。”营长说。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