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妙姐姐那溢满眼角眉梢的幸福,我心中不安愈盛。
因为我知道,幸福的彼岸,往往是万丈深渊。
魔尊每逢月圆出关,妙姐姐借口要去相国寺斋戒三日,为家宅祈福。
入夜,她便带着我匆匆潜回魔界。凭借微薄法力,一年之内总能蒙混过关,不曾出过什么纰漏,可这一切终结于第二年开春之际。
草长莺飞二月天,人间正是好时节。
陈国都城却发生一件离奇怪事,每日城中皆有一位貌美女子死于非命,死状大抵相同,被人掏干心肺,容颜尽毁。
因疑有妖孽作祟,加之妙歌身怀六甲,父亲不准她再出门。
眼看又要月圆,妙姐姐寝食难安,只能先用法力将我送回魔宫与魔尊周旋。
“小九,妙歌呢?”这是魔尊出关后,见我说的第一句话。
小孩子是不该说谎的,更何况,眼前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然,我只为自己可鄙的私心骗了他:“回魔尊,妙姐姐去广寒宫了,嫦娥姐姐约她去做桂花糕,两人说要聊些女儿家心事儿,不准我听。”
我将食盒举过头顶,“这是她让我带回来给您的。”
魔尊捏起一块儿放入口中,又摸摸我的脑袋,笑而不语。
彼时,我明白了人活着总要有所取舍,心里的天平总要有所倾斜。
比如,我视伽弥罗为生父,可他终究不是我生父。
如若我据实以告,陆家满门必死无疑,我便当真成了度厄法师口中所说那般,生之克母,存之克父,天煞孤星……
回到相府,我问妙歌:“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窗外皎皎明月,银色铺天盖地,她抚着稍稍隆起的腹部,眉间凄哀一片:“小九,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就回天魔宫,从此以后,再也不来人间。”
倘若真能如此,该多好?
但总归魔算不如神算,妙姐姐临盆那日,便是六界浩劫的开端。
当房间里传来稳婆的尖叫声时,我心里咯噔一声响,不顾父亲的阻拦冲进去。
只见内室雾气氤氲,半空中,几片流光溢彩的羽鳞结成一朵花苞,将一个小小婴孩紧紧包裹其中。她背上生有一对小金翅,整个人蜷缩环抱成一团,微蹙着眉心,樱唇半张半阖,似是在喃喃自语,却又含糊不清。
那时的我太小,很多事情料想不到。
父亲是远古神族后裔,即使轮回亦是神之精魄,与凡人所生孩儿半人半神,他朝父亲渡劫飞升,若为孩儿打通灵识,便可为其恢复神身。
可偏偏,妙歌不是凡人。
所以她的孩儿,生来神胎。
我正想将妹妹捞进怀中,却被父亲一把抢了去。
“这就是我的孩子?”唇畔浮现一抹冷笑,父亲脸色苍白的望着妙歌,“我始终不肯相信,结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妙歌知道再也瞒不住,只能道:“陆郎,你听我解释……”
她想伸手抓住父亲,他却早已抱着妹妹退至门外,身后站着一干道人,手中执着伏魔鞭,端着辟邪仗,人人口中念念有词。
我手脚冰凉的扶住妙歌,发觉她身体在抖。
“你要杀我?”惊怔过后,她凄笑连连。
“你杀我发妻取而代之,我为保家人,忍辱偷生娶了你这妖孽!哪知你竟不知悔改,为保腹中魔障,十个月来日日杀一人!剜人心!取人魂!好歹毒的心肠啊!”父亲字字狠戾,于我与妙歌,却是晴天霹雳,“哈哈!我忘了!你是妖魔,根本无心!”
“大娘不是病死的吗?什么日日杀一人?什么剜人心?我是妖魔没错,但我从来没有害过人啊!陆郎,你手中孩儿绝不是妖魔,她和你一样,都是神啊!”
妙歌咬着唇,泪如雨下。
许是身体的痛楚逼得她再也无法开口,唯有流着两行清泪望着父亲,希望他能读懂她眼睛里的清澈,却只在他一滩死水的眼睛里,读懂了嫌恶和冰凉。
这就是我的父亲,我一直都知道。
“这魔障噬心成形,煞气太重,我们除它不得!”一个老道士接过妹妹,念念有词了许久,又将她还给父亲。
父亲眉间凛着一股绝然,将妹妹高高举过头顶。
火凰初初降世,要在凤蛹中孕育七七四十九个周天方可凝魂聚气,一旦碎裂,便是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我拼命想扑上去,却发觉自己的浑身无力,离开床畔,立刻摔倒在地。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