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皇后/红颜依稀(138)

  “是你要来寻我说话的,”周元笙心中微动,不禁作柔声道,“要是有什么烦心事,你大可以说给我听。”

  李锡琮眸光一跳,似略有些动容,然而转瞬间便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并未接她的话。

  他独自坐在不远处,不过穿了件极平常的素白直裰,眉宇间却有着极不寻常的安分。漆黑的发坠在纯白的衣衫上,湿衣影影绰绰勾勒出两道精致的锁骨,极致单调的颜色配上忽然静如处子的神色,竟焕发出一种极致的孤独感。

  周元笙心口作颤,一股隐秘汹涌的情绪忽如逆流般淌过周身,激荡得她浑身的骨骼痉挛般的一痛。她犹是一阵灵台澄明起来,原来那样的孤独感,是该被称作刻骨铭心的。

  “阿笙,”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唤她,声音轻缓,略有些暗哑,“你对你的父亲,是怎样的情感?”

  周元笙哪里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已是大为不解,却听他轻轻一笑,再问道,“倘若有天,他不在了,你会伤心难过,还是会,无动于衷?”

  ☆、第65章 风雨如晦

  虽用了柔缓的语调,声音中透着微妙的倦怠,仍是不能掩饰这句问话的突兀。周元笙诧异地望着他,一时只疑心他知悉了什么,便反问道,“做什么问这个?可是为京里的人又给你传递了什么消息?”

  李锡琮沉默片刻,便即转了声气,随口笑道,“你不必想太多,并没有什么消息。我不过是好奇而已。”

  周元笙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此刻未必肯实说,索性歪着头认真想着他方才的话。想了一阵,愈发觉得心头空洞,百般摸索也探究不出心中对那赐予自己骨血之人,究竟怀据何种情感。只得垂下头,涩然摇首道,“我不知道。”

  李锡琮等了半日,只等来这样一个回答,面上倒也不曾流露出失望,默默点了点头,良久方道,“难为你了,我忘了你和我是同样的人,彼此经历类似。我自己想不明白的事,也不该奢望你来替我解答。”

  那语气甚是平静平淡,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悲喜。周元笙凝目看着他,亦从他脸上分辨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二人相对无言,便只好沉默以待,也不知该由谁先来打破这般无声的静谧。

  忽然间门窗摇曳之声大作,一阵疾风将檐下的铁马吹得叮呤当啷的乱响起来。夏日傍晚的骤雨猝然而至,转瞬间已落在阶前,雨水裹挟了带着腥气的风泼洒进房中,落在窗边的书案上,打湿了半张书桌,将桌上的稿纸吹散得零落一地。

  李锡琮急忙起身,周元笙亦跟着站起,二人一个去关窗,一个去拾取地上纸张。李锡琮将窗户阖紧,转过身来,见周元笙蹲在地下,一张张地捡着那些旧稿。他亦弯下腰,随着她一道拣着,初时尚不曾留意,渐渐地一行行簪小楷跃入眼中,那几行书如碎冰碾玉,清婉飘逸,录的是一首前人旧作: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

  另有半首春山行:梅始发,柳始青。弦亦发,酒亦倾。风微起,波微生。两相思,两不知。

  一滴雨水浸透纸笺,刚巧落在相思二字之畔,留下一圈模糊的湿晕,便好似是一滴泪坠在那里。

  周元笙转过头见他盯着一页纸在看,定睛望去不由心头重重一跳,慌忙劈手将那写满心事的故纸夺过,就势团成一团。她急急地站起身来,走到案前用白玉镇纸将手中故纸压好,却是窘得不敢回转身子,不敢去看李锡琮的眼眸。

  檐下铁马声大作,声声入耳更添凌乱,那许多声音混在一处,却仍是令她听到身后之人起伏的呼吸,一点点迫近她,尚且来不及逃离,她的身子已被他硬生生的扳了过来。

  一道闪电如长蛇般蜿蜒劈开夜空,耀目的光亮中她看清了,面前之人眼中盛放着妖冶而诡异的光,像是要将她吞噬,像是忘记了她是谁,像是不知今夕何夕,像是仿佛不会再有明天。

  一室灯火晦明,她不知道那些烛火落在自己的脸上,会映照出怎样既冷冽又雍容的艳色。如同她的神情是拒绝的,她的身体却情不自禁地靠近,贴合上那具散发着热度力量的身躯,沉溺在那样跋扈汹涌的气息里。

  他吻上她的唇,持续而绵延不断,一路吻到床畔,直至双双跌落在柔软的茵褥上。衣衫褪去,他依然沿着她白皙精致的脖颈一路吻了下去,直至她浑身战栗,直至他亦浑身战栗。

  他在漫天的风雨和厉色的雷鸣声中蓦然抬首,她便看得清楚,他眼里有着痴绝的痛楚,那痛楚和她腹中流转的、周身荡漾的又是那么贴合。也许极致的欢乐和极致的痛苦是一样的,都会令人生出无从抵挡的虔敬与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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