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105)

  我不禁蹙眉,看来她是给秦启南服了些安睡的药物。虽然觉得不妥,但我还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她在为我考虑的意思。

  我确有几分窃喜,而这样的欢喜令我很快淡化掉,心中原本对秦启南怀有的深深歉意。

  然而我的理智提醒自己,此时应该把这份喜悦小心隐藏好,换上另一帧克己守礼的心境,就像多年来我一直习惯的那样,波澜不惊。

  我压制内心的躁动,冷静的提醒她,“臣以为,近来陛下和王爷都很和睦。”

  她冷哼了一声,挑眉道,“他几乎害朕生产时殒命,朕怎会和他和睦?不过装样子罢了,朕与他,此生都不可能同心同德,鸾凤和鸣!何况,今日你也听到了,秦太岳的话,你以为如何?”

  我知道她心中所想,却不愿顺着她的思路回答,“起码有一点他没说错,在皇子品行智识尚未确定之前,不宜过早立储。何况他今日之言,也确实替陛下化解了尴尬,毕竟是家宴,一众宗亲在座,您也不能像对待臣工那样对待他们。所以,秦大人也算是睿意机变,为陛下着想。”

  “你又跟朕顾左右言他!朕知道你听的出来他的意思。立储,他自不必担心,反正朕立谁,他都是储君的祖父,只是他还可以挑上一挑。也许挑个听他话的,也许挑个能继续有助于秦家的。你可知道,他的小儿子秋闱中了亚元,他是立意要为秦家再培养出一个阁臣,再来辅佐朕的儿子,孙子!他今日不过白献一个人情给朕罢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烦闷的说着,“你自然不会知道,那天的事,秦太岳听后大为震怒,斥责了秦启南。不然以他那般高傲的性子怎会轻易向朕低头,且那么容易便放过你?”

  我在心中叹息,“为什么陛下不肯相信,王爷对您的真心呢?”

  她平静的望着我,笑容冷静,“朕没有不信。是朕不需要!他对朕的心,虚虚实实。需要予取予求,便把朕当作是皇帝。需要满足自身情感,便把朕当作是一个女人。可惜,朕不是寻常女子,不需要他温柔爱怜,更加不需要他为达目的曲意迎合。朕要的是一个在政事上志同道合,生活中心意相通之人,肯错后一步站在朕的身后,不会有怨怼和不甘,更加不会觉得自己一世的才华都因为与朕结合而付之东流。这才是朕想要的丈夫。”

  我黯然无语,确有些心痛,她的心愿此生怕是永远不能实现了,这是个死结,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

  “朕有的时候,真羡慕皇祖父他们。”她忽然故作轻松的说,“那些男人作皇帝就可以三宫六院,那么多嫔妃,花团锦簇,皇帝只用当她们是滕妾,是宠妃,却不用真心相待,那便简单多了。”

  这个自我安慰的说法太过粗暴,人皆有感情,帝王亦如是。“陛下忘了玄宗和杨妃么?男人作皇帝也是会有倾心相爱的需要和随之而来的烦扰。”

  “李隆基?他若真那么爱杨玉环又岂会将她赐死马嵬驿。不过还是最爱他自己罢了。”她娇嗤道,继而扬起下颌,骄傲的道,“若是朕,一定不会杀了玉环,也不会再回去当一个受尽欺凌的太上皇。朕会和玉环远走高飞,过一过不一样的人生!”

  我哑然失笑,摆首道,“在古人之后议古人之失,则易。处古人之位为古人之事,则难。陛下未尝有过那般处境,亦不该无故菲薄玄宗。”

  她低眉轻轻的笑了,须臾,抬眼正视着我,“你也不是朕,怎知朕不会那么做?说什么千秋帝王业,不过短短几十年罢了,即便再贪恋,也终究要放手。既然青山遮不住,不如顺流而下,去看看前路的风景,总好过人生长恨水长东。”

  我低首莞尔,她确有我想象不到的决断和洒脱,当然也有异常执着的欲望。

  我不愿她过多沉浸于烦恼中,起身去拿了那件百家衣,捧给她看。

  “百家衣?”出乎我意料,她竟然认得,“这是,你缝制的?”她调笑的问道。

  我蹙眉,“陛下真的以为,臣什么都会做?这是请司衣局的宫人做的。是臣送给殿下的礼物。”

  她摩挲着衣服,沉吟良久之后,抬起头对我笑道,“你的意思,朕懂得。是希望蕴宪能健康平安的长大。这礼物很好,比那些金玉之物更好。”

  我摆首向她解释,“贵重也好,简素也罢,都是心意。臣只是觉得自己的财物皆是陛下所赐,再转手送给殿下有些殊无诚意,因此才想了这个。”

  她听了灿然一笑,了然的点了点头。我于是好奇的问她,如何知道百家衣这种物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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