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118)

  “你去找大人之时,他都在做什么?”阿升提高了声音问着。

  方氏不解其意,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还能做什么,又不是见得人的事,他自然是熄了灯在房中等我就是了。”

  阿升点着头,加重语气重复她的话,“你可确定?大人是熄了灯在房中等你?”

  方氏被他问的有些犹豫,想了一会才下定决心般的点点头。

  “陛下,方氏的话已然露出马脚。臣自服侍周掌印以来,深知他的习惯。他一向睡眠少,素喜于夜半安静时读书,尤其是公务繁忙之后,更是珍惜晚间的这点自由时光,从不轻易浪费。三更时分正是他习惯在房中读书的时间,而此时房内绝不会熄灯,反倒是灯烛明亮,任何一个人从窗外看去皆能看到大人在窗下读书的剪影。

  而大人房中的灯烛确是费的比别人要多,这点内务府最是清楚,大人还曾对钱总管说过,以后用度之外的灯烛钱他自己单独算了填补上。所以大人决计不会如方氏所说,在子时便熄灯于房中静候她。”

  “有点意思,”高景澜挑眉笑道,她转顾陛下不解的问道,“皇姨母,可这人是贴身服侍周掌印的近侍,他的话能公允么?”

  阿升朗声道,“陛下,臣一己之言或许不足采信,但每晚上夜的内侍可以证明臣刚才所言是否属实。臣请陛下宣召乾清宫值夜的侍卫和内侍一问便知。”

  陛下当即传旨召乾清宫侍卫和值夜内侍入内,他们众口一词都说每夜看到我房中灯火通明,也确能在窗外看到我伏案的身影。

  这个结果证明,阿升所言不虚,却也令方氏陷入了欺君的境地。

  秦启南当即厉声喝道,“大胆方氏,竟在御前公然欺君,构陷内廷掌印。想必是你起了勾引元承之心未遂,借此来污蔑报复。似你这等歹毒的妇人,岂能留在荣王殿下身边服侍,就是将你赶出宫去,你的家人也容不得你。”

  方氏本已颓然瘫坐于地,听到他最后那句话眼睛忽然转了一转,向秦启南投去恳切而又幽怨的一顾,然后猛然起身,向殿中盘龙柱撞去。

  她骤然行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我在她冲向柱子的一瞬迅速起身,然而距离她尚远,她又绝决而猛烈,等我奔到她身畔时,她已额骨碎裂,满面鲜血,身子如无依弱柳一般倾倒在我怀中。

  第七十五章 桃李无言

  交泰殿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惊愕。

  最终高景澜惊叫的声音打破了沉静,她扭过身子用手帕捂住眼睛,我的余光可以看到她双肩犹在抖动不已。

  严守忠快速行至我身边,向我怀中的方氏唇上一探,我听到他发出一声叹息,旋即他向陛下回禀道,“陛下,方氏畏罪自裁,已身亡了。”

  啪的一声,是陛下怒极拂袖将兔毫茶盏挥于地下,“你们都是死人么?连一个妇人都拦不下,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朕面前!”

  殿中众人立时跪倒在地,大殿上再度恢复鸦雀无声的静默。我听到陛下急促起伏的呼吸声,她挥手怒指胡珍道,“你秽乱内廷,还敢攀诬旁人,朕给你一个机会,说出幕后主使你的人,朕便饶你不死。”

  胡珍惊慌万状,连连叩首,直叩的额上红肿一片,断断续续的说道,“臣惶恐,臣死罪。臣绝不是有意诬陷周掌印,实在是道听途说啊,陛下,陛下饶恕臣罢……”

  “道听途说?好一个道听途说!你既然那么会说那么会听,朕便让你从今往后都没有这个机会再造口舌之孽!严守忠,将他的舌头割掉,以黄铜灌耳。让宫中人都看清楚,诬蔑朕的近臣是什么下场!”

  大殿中人皆瑟瑟发抖,震慑于天子之怒。良久之后,严守忠请旨道,“陛下,适才林升供述那些秽物乃是他所有,此事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我迅速抬首,哀恳的望向她,她瞥了我一眼,冷静道,“罚俸一年,令司礼监好生管教斥责。”她转顾高景澜,目光森冷,“景澜,朕的处理方式你学会了么?”

  高景澜不敢看她的目光,垂首低语道,“皇姨母英明,景澜受教了。”

  陛下再顾秦启南,平静和缓道,“今日之事,你太操之过急了,事关蕴宪你一时乱了分寸,朕也能理解。往后,切记不可这般急躁。”

  秦启南微微欠身,从容道,“是,我会记下的。”他转首居高临下的望着我说道,“只是委屈元承了,也请元承多担待本王情急之下难免生疑之过罢。不过,元承身为内廷掌印,对于身边之人更要严加约束。不要让今日之事再度发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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