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170)

  “哦,这些活儿还用你亲自做?”她回首示意侍女上前接过书,挑眉问道,“真的是由你来给我上课?母亲怎么想的,竟找个内臣来当我师傅。”

  我保持着温和的笑意,回答,“如果届时公主觉得臣讲的不好,可以向陛下要求更换老师,臣也会主动请辞。再此之前,臣觉得公主不妨一试,也许臣讲的课尚能一听。”

  她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我,“我说什么母亲就听么?左不过是个公主罢了,又不是皇子,随便打发个内臣来就能当我师傅。别说我了,如今连宪哥哥都要听你的话,我还能做什么。”

  我一时无语,心中一早知道陛下的这个决定不妥,公主对于我一直有种莫名的敌意,对我的恶感几乎一目了然,然而陛下坚持的理由却也让我有些感怀,她说公主的性子太过激烈决绝,她希望为公主找一个温和良善的老师,借此来对她做一些引导和规劝。

  长春宫的侍女长素笺对我歉意地笑笑,转顾公主温柔说道,“公主如今大了,也该知道避讳些了。唤太子殿下的名字终究不妥,以后还是改了罢,直接叫哥哥就是了,不可总是连名字一起称呼殿下。”

  “为什么不能直接唤哥哥的名字?”公主不解的问。

  素笺俯下身子,认真回答,“因为太子殿下是储君,名讳是不能随意叫出口的,日后殿下登基了,更是举国上下都要避讳他的名字,任何一个字都不能直接说,连公主您的名字中那个和殿下一样的字也要避讳,改成别的字。”

  这个答案令公主无法接受,她一径摆首,眼中有一丝倔强,忽然说出了一句令在场诸人顿感错愕和尴尬的话,“我不要改名字!既然皇帝的名字才需要避讳,那便由我来做皇帝好了。让宪哥哥改名字不就行了。”

  素笺诧异的望着公主,继而又望向我,四目相对,我们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和无奈。

  正当众人想不出如何回答之际,身后忽然传来陛下的声音,她看到公主便笑着伸开了双臂,“蕴宜做什么呢?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院中众人匆忙跪倒,我亦随众俯身,在即将拜倒的一刻,陛下伸出手轻轻的挽起了我。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公主的眼睛,她冷冷的指着我,向陛下发问,“为何母亲不让他跪拜?他难道不是宫中的内侍么?”,陛下展露和煦的笑颜,看了看我,才回答,“元承不同于一般的内臣,若非需要行大礼的场合,朕都准他免行跪礼。”

  “为何不同?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么?还是因为母亲特别宠他?”公主对这个疑问紧追不放,蹙眉问道。

  陛下一笑,“自然不同,他是朕的臣子,替朕分忧朝堂之事,而且,元承就快成为你的启蒙老师了,你也应该尊重他才是。”

  公主垂目,似若有所思,半晌她抬起眼睛调皮的眨着,说道,“我知道了,母亲有元承,就像哥哥有绛雪,你们都有自己喜欢的使唤人,我日后也要找一个这样的人来。”

  闻此话,陛下脸上的笑意渐渐的凝结了。公主似不经意的一语成功的勾起了她的怀疑。可公主真的是不经意的么?我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一抹透着得意的笑容。

  这年九月初五,是钦天监算出合适为公主开蒙的好日子。卯时正,我已在皇极门右厢的书堂中等候。因陛下已立储,关于公主教育的仪制便都按照普通皇女的规制来办,故并没有当日太子入学时那些繁文缛节。

  公主对知识的领悟力和好奇心都很强,初时我有些惊讶,渐渐的也习惯于她对于经史典籍不断的挑战和发问。这点令陛下颇感欣喜,时常听了我的讲述后连连夸赞公主的聪敏远胜于太子殿下。

  公主并不喜欢女诫等约束女子行为的典籍,她草草听完我的讲读之后,便面露不悦的吩咐从此以后不必再学这些,并说她是皇室公主,即便将来出降,驸马也是她的臣子,她完全没有必要在臣子面前表现出任何恭顺和敬意。这话虽然说的有些强横,但却也是事实,我因此亦不再勉强。

  一日,我在为她讲读尚书。她忽然指着洪范中一句“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说道,“这句话不错,是指只有皇帝才能独揽权利,擅行赏罚,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了?”

  对于这句乍听上去像是鼓吹皇权为所欲为的话,后世有诸多解读,南宋李衡曾言:“惟辟作威,固是如此,纣之作威杀戮,岂不是作威乃以此得罪天下,后世惟有德,然后可以作威。”便是对这句话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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