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185)

  她神色一恸,忽然伸手捂住了我的嘴,摇头道,“别这么说,你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安享晚年。”

  天授十六年春,宁王满十六岁,奉旨于四月初十与韦氏大婚。

  当日,宁王李蕴宪大装,戴亲王皮弁,上缀四色玉珠七颗,南珠三颗,中间贯以玉簪,两侧悬有朱纮、朱缨;身着绛纱袍,腰间系素表朱里大带,并佩玉,分别由金钩、珩、瑀、琚、玉花、玉滴、璜、冲牙及玉珠组成,饰以描金云龙纹,玉佩下幅配小绶一对。

  宁王妃韦氏戴九翟冠,冠身覆以黑绉纱,前后饰珠牡丹花,两侧饰珠翠穰花鬓二朵,承以小连云六片,冠上有翠顶云一座,缀金珠宝钿花,冠顶插金凤一对,另有金簪一对;身着红色大衫,深青色霞帔,饰织金云霞凤纹,用金坠子,钑凤纹,前后饰金绣云凤纹。

  行完册封礼并祭告太庙之后,宁王夫妇至乾清宫向陛下行五拜三叩首礼。公主亦着太女服制端坐下首,受宁王妃拜礼。

  此后便是陛下所赐家宴,因宁王大婚之后便要前往吴地,陛下近日为此已有些郁结,此时的情景更加重了她的不舍之意,原本喜庆的气氛竟变得有几分伤感。

  宁王妃在盛装之下显得明艳俏丽,多了端庄贤淑之态,却也有些拘谨,不似往日活泼灵动之姿,讷讷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嫂嫂今日好漂亮,看得我都有些羡慕了呢。想来哥哥把好的东西都留给你了,我也没什么旁的可送,便送上一个分心头面,不过取个好意头,盼着哥哥嫂子多子多福。”公主瞥着宁王妃道,一面令侍女奉上一支施金累丝嵌珠镶白玉送子观音满池娇分心。

  宁王妃欠身双手接过,含笑道了谢,转身将分心交给了侍女。公主遂打量着王妃轻笑道,“怎么嫂嫂不戴戴看么?别在你今儿这髻上不是正合适么?”

  王妃一愣,有些尴尬的看着公主,又看了看宁王,一时呆立在当下,不知是否该回身取过分心戴在头上。

  这般不知所措落在公主眼里,更添了她的轻视之心,只觉得王妃十分上不得台面。公主越发蔑视的看着王妃,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宁王温润一笑,转头从侍女手中取了分心,在王妃头上略比了比,随后轻巧娴熟的将分心别入她发中,他做这番动作闲适中透着温柔,仿佛日常做惯了一般,而他望向王妃的目光里亦有着湛湛喜悦和融融春意。

  公主见他如此为王妃解围,轻嗤了一声,不悦的扭过头去。陛下恍若不察公主态度有异,含笑对宁王道,“原择定的是十日后出发,我后来想想确是有些赶了。你们刚成婚,宫里才因此热闹了些,不如多住些日子陪陪我,可好?”

  宁王闻言似有些动容,然而一顾公主,发觉她神色不耐,眉头深锁的盯着他。

  宁王当即轻叹,面带惭色回道,“母亲这么说,是怪责儿子不孝了。儿子也想多留在您身边些日子,可是祖宗规矩如此,礼部和钦天监又早就择定了启程的日子,若是儿子推迟就藩,恐怕难以和朝中大臣们交代,就是外头人听着也不好,只当皇室自己都不守规矩。所以还请母亲准许儿子按既定日子出发,往后逢年过节和母亲寿辰之时,儿子都回京来给您请安。”

  陛下微笑的听着宁王这番话,之后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再多坚持。此后的宴席上,她越发沉郁,懒懒的听着公主与宁王之间的谈话,只是眼中偶尔会有一闪而过的哀伤,那是她凝视宁王时自然流露出的神情。

  此后的几日,我常去承乾宫探望宁王,并看看他上路之时所带之物是否都已齐备。

  他正在整理一些过去常用之物,榻上和书案上都堆满了衣物和书籍。见我来了,他笑着让我陪他一道挑选,里面有不少是他童年和少年时代喜欢玩的物件,随后他从几件常服里抽出一件花花绿绿的婴儿衣服,笑着递给我看。

  我接过来,见那衣服正是他出生时我送他的百家衣,不禁有些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一直保留着。

  “这个是我要带走的,回头留给我儿子穿。”他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举止亲昵,“元承,多谢你,当日送我这个。我一直记得。还有很多事,我都没有忘记,你替父亲说话,教我如何劝母亲宽恕他,让我能有更多机会享有父亲的照拂。虽然终究还是未成罢,可是并不能怪你。我知道你心地好,从来都不是挑拨生事的人,所以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知己看待,也许,我早就视你为一个可以亲近的长辈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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