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186)

  我忙欠身道不敢,“殿下不怪臣,臣很感激。何况当年殿下撇开父子之情,为臣说话,这其中的恩情,臣一直觉得无以为报,亦不是一句感谢所能言尽的。”

  他摆首,轻轻笑道,“当年之事,实是父母之间的误解,你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我又怎么会怪你呢。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不提也罢了。”

  他注视着我,目光真挚,一壁擎着我的手道,“等我走了,母亲便交给你了。你是她最信的人,也是我相信的人,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她,陪着她。元承,你知道的,她有多寂寞,而且,她比从前还是,老了……”

  是么,她老了,这令我有些茫然。也许因为我每日都见到她,所以并没有察觉她容貌上的变化,其实又怎么可能不变呢,十六年光阴了,年华最是留不住,镜里朱颜,毕竟消磨去。岁月是如何不经意的改变一个人,我想我心里亦很清楚。

  我郑重的对宁王躬身行礼,答允了他对我的嘱托。

  宁王启程那日,我送他至通州渡口,目送他们夫妇的行船顺流南下。

  之后我缓缓策马返回禁城,又是一年春风十里繁华,这座孤城却在寒日烟笼下等候着夕阳西下。

  眼前慢慢浮现出宁王还是婴儿时的面庞,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长成一个聪慧的少年,鲜衣怒马,抚琴吟唱。

  而今相送故人千里,心头不禁浮上那些古老的感慨,原来日月如磨蚁,人生最易是别离。

  第一百零四章 寻梦西京故里

  我将帝鉴图册呈于陛下,她阅过后没有提出异议,随后命太女师为太女殿下讲读,当然只说此书是翰林院编修们特意为太女所编篡,对于我则只字未提。

  这一年的夏季,京城闷热潮湿,仿佛置身江南惯常的黄梅天一般,虽换了轻罗纱衣仍是略微动一动便会生出一层细细的汗来,陛下更觉得烦闷难当,因此六月初便搬至西苑承明殿中,为讲学方便仍命太女留在长春宫里。

  我明白她郁郁的心情来源于宁王离京,她好似陡然间发觉了宁王的诸多好处,时常会怀念这个长子,有时候还会和我一幕一幕的回忆宁王小时候的趣事,过后又感慨,索性赐予他的封地还算令她满意。

  然则,她又不免会遗憾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成行的江南游,反而更添怅然。

  故此我一直思量着为她找些有趣的东西解闷,最好是些描绘江南风貌的山水画作,一时也踌躇,不知从何处寻觅。最终给了我方向的人还是百伶百俐的孙泽淳。

  这日我去南书房为陛下取书籍,路遇孙泽淳带着几个小内侍匆匆往长春宫方向去,他见了我便令内侍们先行,自己停下步子和我攀谈。

  我见内侍们手中拿着长长的竹杆,便问他做什么用。他不无得意的笑道,“这叫粘杆,上头系着个网兜子,里头刷了些黏液,专门粘那些个知了蜻蜓的。起先是因为咱们公主嫌寝殿门前那棵树上的知了叫的忒凶,吵得她读不进去书,我就想了这个法子。你别小看这粘杆,管用着呢。如今公主正觉得这办法好,命我把长春宫里所有树都粘一遍。”

  我笑着点头,赞他机灵办法多。他晒笑道,“倒也不是。这点子啊确也不是我先想出来的。前阵子和梁国公的小子聊天,他讲起来近日在家正心烦,听见这群知了叫唤更是闹心,就让人制了粘杆来。你还别说,这位世子爷号称京城大玩家,心思就是比旁人活络,只不过这些日子遇到不省心的主儿,让他生了好大一场闲气。”

  梁国公世子一向是斗鸡走狗玩鸟听曲的闲主儿,虽如此人却并不坏,颇有几分仗义,也好结交些江湖奇人,因此我对他倒也没有恶感,因问孙泽淳他指的闲气是为什么事。

  “你知道这位爷不光会玩俗的,也能玩雅的罢?他最近迷上了南派山水画,听说苏州有个号东村的画风颇有宋人郭熙之意,偏巧京里有个姓卢的买卖人手里有不少东村先生的画,他就上门去求购。原本想着一幅画,满破着花个千八两银子也拿下了,不成想这姓卢的可是个轴人,当着他的面说,我卢某人一不缺钱,二不畏官,就是喜欢这些画才收来天天看着的,要是拿钱砸我,对不住,不卖。他好说歹说就是不行,这位小爷也算是规矩人,从此也就罢了,不过回家生场闷气。哼,要是碰见个狠的,我瞧这姓卢的可就没这么容易耍横了。”

  我听得心中微微一动,遂问道,“这位卢姓商人可有说过,用什么方式才能求得他的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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