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216)

  我笑着摆手,“不用,这都春天了,早就不供应炭火。我看这季的雨也快下完了,再忍两天无妨的。”

  她听后不语,只瞪了我两眼,却也看不出生气,半晌幽幽一叹道,“你可真能忍。”

  “我?”我笑出来,“我前半辈子过的也算顺风顺水,却真没什么需要忍的事。”

  她毫不犹豫的白了我一记,轻笑道,“是么?那这病根怎么做下的?为何你正意气风发的就被降了职,发落到这里来?”

  我一窒,接不上她的话,半晌只好低头尴尬的笑笑。

  “你也是个痴心的人。”隔了好一会,她忽然说了这一句。

  我淡淡一笑,扭头望向别处,佯装听不出她话里的一丝幽恨,我没问她为何用这个“也”字,她话里的另一个痴心人究竟是谁,我想,我心里清楚。

  过了几日,天气终于放晴,温润的空气间弥散着花香。我便去寻了个藤椅坐在园中,看明媚的阳光下,落红满地。

  白玉正拿了只扫帚在清理一地的花瓣,我待要起身,又被她按在椅子上,只说让我安心晒太阳就是。

  “再添些人手罢,你一个人忙里忙外太累了。”我确实有些过意不去,出了宫自己过日子,才发觉,我如今的心境是百无一用,居家庶务一窍不通。

  她摇着头,不忘奚落我,“有什么累的?统共就两个人,两张嘴,你又挑食,爱吃的东西都有限,最是省事。倒是你,甩手掌柜似的,账上的事一应都不问。真难为你,怎么当了那些年宫里的总管?还顶着全天下最会给皇上赚钱的名头。那人究竟是你不是?”

  我无语,涩涩的笑道,“能医不自医,这些年也累了,你就让我偷个懒罢。”

  “是被骂累了罢?”她追着补了一句,看我一副慵懒的样子,也就没再说这个话题。

  她慢慢的扫着,将那些花瓣都归拢在一处,然后用手捧了一点点的丢进水里,之后站在池边上静静的看落花逐水,自有一种闲愁万种的风流。

  “你瞧它们昨日在枝头开的正好,一夜风雨,今朝就委顿在地,丢在那水里头,还不知道会流到哪里去。花如此,人生亦如此。”她忽然说道,那细细幽幽的一叹,似游丝飘飘袅袅,轻软的融化在春风里。

  “花落了明年还能再发,人虽不能重活一遍,但当下的生活总还是能把握。年年落花风雨伤春,不如怜取眼前景致。这些幽思偶尔发发,还是端看你如何排遣了。”我如是安慰道。

  “如何排遣?”她转身看着我,低眉笑了,“我没你那么好胸襟,总能释怀。”

  我索性开怀一笑,“我这样也是被逼无奈,不然总想着那些不痛快的事,早晚呕血三升。”

  说得她也乐了,过了一会又看着我,蹙眉问道,“说是怜取眼前,你倒有认真看过么?你且说说,我有什么变化?”

  我一愣,凝目看去,见她梳了牡丹发髻,发式繁复,却只戴了一支步摇别在头上,我这才察觉她已将少女的发式换成了妇人的样式。我于是含笑告诉她这个发现。

  “一晃我也是三十多了,再梳个姑娘的头真说不过去。”她轻拂了一下云鬓,笑着问,“我这样,好看么?”

  她站在那树荫底下,一缕阳光透过枝蔓斜斜的洒在她脸上,照得她的面容熠熠生姿,有些像庙里菩萨身边镀了金的龙女像,华彩斑斓,却更为鲜活生动。

  “好看。”我颌首,诚实回答。

  她灿然一笑,注视我良久之后,笑容渐渐的散去,“总归没你心里的那个人好看。”

  说完,她不再看我,又拾起扫帚,转身去扫其余的落花。

  我的笑容亦随着她的话而凝结,一阵空幻的感觉再度漫上心头,转顾那些落红,不由又想起,她曾说过不喜欢残红委地……

  如今上林苑的菊樱已盛开了罢,只是不知谁会陪在她身边一起饱览这三春盛景,谁又会为她在起风的时候披上衣衫,站立在她身侧,为她阻挡料峭的春寒。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举目风光长寂寞

  这一年的夏季,我在南京迎来儿郎另一位故人,王玥。

  那日我正在还砚斋闲坐,画着庭前芭蕉,耳听得一阵脚步声,却不似白玉那般步伐轻盈。

  我抬首,正对上王玥疏朗的笑容,一瞬间几乎怔住,旋即反应过来,当真是既惊又喜,一支笔啪地一声,落在尚未完成的画卷上。

  “元承。”他上前握住我的手,许久未见,他亦有几分百感交集,竟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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