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41)

  “是,我原是犯官之后。”他咬牙挥拳道,“我父亲是大理寺卿杨湛,因国本之争被皇上问罪入狱的。

  杨家本是小户出身,因为父亲才得以在京城安身置业,可父亲一倒,族中长辈和伯父便将我们母子赶了出来,除却母亲的嫁妆其余什么都没有分给我们,还要三天两头的来管母亲借东西,这是要把我们逼死才干休!

  我只恨自己年纪小不能出去立一番事业,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为父母争一口气,让欺负我,瞧不起我的人都好看!”

  所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即便是亲人也不例外,我只能安慰他不要想的太多,照顾好母亲要紧,又想起杨湛虽然议罪下狱但陛下未下旨处决他,便问道,“你父亲如今还在诏狱?”

  他默然垂首不语,肩膀却开始不住的颤抖,隔了一会他边哭边说道,“父亲,死了……”

  我极力掩饰自己的震惊,“死了?据我所知皇上没有诏谕天下判处杨大人死罪,怎么却……”

  他猛地抬起头,满脸都已是泪水,眼中带着一抹恨意,“诏狱的人知道皇上深恨父亲,早晚会要他死。就趁一个雪夜,将父亲灌醉了,拖到积雪里埋了起来,父亲是,是被活活冻死的。”

  我闻言大骇,禁不住踉跄后退了几步,阿升忙扶住了我。

  我此时无言以对,竟连安慰他的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匆匆告辞上马离去。

  我一路一言不发,扬鞭策马飞快的往禁城驰去,好像只有这般才能发泄心中的胸中郁结不散的悲伤。阿升见我如此,也不敢多言。

  到了东华门处,我才注意到阿升一脸的担忧害怕,才意识到我还未在他面前如此失态过,我过意不去的对他说,“阿升,对不住,明日起还得麻烦你帮我找处宅子,我想要安顿好杨家母子。”

  “大人跟我客气什么,只是,您真的想清楚了么?他们是犯官家眷,虽然陛下没有问他们的罪,但若是旁人知道了总归不好,大人不怕受他们牵连么?”

  我不是没想过这点,可他们母子情况艰难,若能尽我一点力量帮助他们,即便日后有人因此弹劾我,我也认了,于我这不吝于换得一份心安。

  但我也能从杨楠的语气里听出他对陛下的不满,如果他知道我的身份怕是不会再接受我任何帮助了,我于是对阿升嘱咐道,“不必担心我,倒是我们的身份千万别让杨家母子知道,替我选个僻静处的宅子,这事办的小心点不要让别人知道。”

  阿升见我坚持,便即点头答应,不再说什么。

  第三十九章 有恨无人省(一)

  我见到陛下时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笑着冲我招手,“国朝还是有能人的,这幅湘夫人图做的真好,和仇十洲全不是一个路子。”

  我走到她身后,看书案上铺陈一卷人物画作,画中湘夫人手持羽扇,侧身后望,回眸顾盼间神态灵动。

  观其人物画得颇为古雅,长袖飘洒,裙摆曳地,和顾恺之女史箴图中人物相仿佛,笔法则用高古游丝描,施朱红及白粉,精工古雅。

  我点头道,“确是与仇十洲审美情趣不同,此画更具古意,陛下从何处得来?”

  “御用监秉笔叫孙泽淳的,你前日里提起过,今天给朕送来了个这个,说是苏州一个叫萧征仲的人画的,这人是乾嘉三十五年的举人,号称书画双绝,在吴中一代颇有名气。”

  原来是他,以前我曾听孙泽淳提过,此人做过一段时间的翰林院待诏,但一向并不得志,后来索性辞了官,放舟南下,回到故里潜心诗文书画去了。

  当日孙泽淳就曾赞过他的画好,看来一直以来他都没忘记这个人。

  “你觉得这人如何?朕想把他招来做画院的待诏。”

  我略微思量一下,觉得并不是很妥当,“臣听说萧征仲在翰林院时书画已负盛名,因此遭到同僚嫉妒排挤,郁郁不得志才辞官返乡的。

  如今陛下想再度启用他,恐怕他心中芥蒂难除并不敢受召,而且观其画作书法皆自称一家,随性奔放不拘一格,这样的人才臣以为更适合留在吴中一代寄情山水,方能给他更广阔的空间去施展才华。”

  她沉吟了一阵,有些不悦的道,“留在朕身边就缚住才华了么?照你这么说,怎么还有那么多人争着抢着做官呢?”

  我含笑道,“是,但又自不同。醉心书画的文人和心中有家国天下的文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前者虽不乏仕途不顺才转而研究书画的,但最终都会为戏墨弄翰的生活而痴迷,不再有兴趣了解官场之道和朝廷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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