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42)

  后者胸中自有经略也从来不屑只弄些文人巧思。所以两者对于功名的向往完全不同,亦很难互相理解,勉强在一处自然也难和谐共事。

  陛下身边应该多些有治国韬略的文人,就连画院都更该招些,似仇十洲这样严谨周密刻画入微的人,而萧征仲这样的雅士就留他在民间,也许反倒能出品更多的佳作。”

  她颌首轻笑,侧过头看着我问道,“那么你呢?你是朕身边那一类人?”

  她这样问,让我心里有片刻的黯然,我垂首道,“臣不能安邦定国也不能诗画愉情,臣只是服侍陛下的一个家臣。”

  她转过头不再看我,声音有些清冷,“你才刚的那一番话就很通透,比有些个名利熏心的朝臣们更明白些,你很不必妄自菲薄。朕对你自有期许。”她顿了一下,继续问道,“你见过王玥了?”

  我点头道是。她又问道,“觉得此人如何?”

  我想着他对我说的那番话,“臣以为王玥忠毅果敢,若陛下用的好,他会是有一番作为的股肱之臣。当然这只是臣的一面之词。”

  她蹙眉道,“朕是要好好用他,不过阻挠朕用他的人也少不了。你今后出宫时可以多去他那里坐坐,十二团营总兵位置极为重要,朕要知道朕的禁卫军中都有些什么人。”

  我躬身称是,她甫一登基要扶植自己的亲信自然会遇到些阻碍,但我不想她日夜为此悬心担忧,见她此时凝神注目湘夫人图,莹白的额头下黛眉若蹙,神思悠远,我心中一动,脱口道,“陛下此时神情倒有些似画中的湘夫人。”

  她不已违迕,娇笑着嗔道,“湘夫人是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朕倒没有这样的人可思念呢。”

  沅水有白芷澧水有幽兰,眷念湘君啊却不敢明言。我本来说完那句话便有几分后悔,此时听她念诵九歌中的这两句,又望着她如花的笑颜,我的思绪竟已有些缠绵。

  她在惆怅的是没有人可以思念,而我呢,却是那人明明就在眼前,我却永远都不敢明言。

  此后数日,日子倒也过得平静无澜。今年的殿试结束后,陛下亲点了李松阳为一甲第三名,授刑部主事。沈继为进士,授扬州学政一职。而我因为早前见过一众学子,殿试那日陛下便没有叫我随侍,大约也是为了日后更方便行事吧。

  阿升的办事效率很高,几日后就寻到了宣武门内一处两进的宅子。

  那宅子的主人原是按察司的一位佥事,因丁忧回籍才将京城的房子卖掉,因走的匆忙价钱倒也卖的不贵,阿升在讲价方面居然也是一把好手,所以最终成交的价格尚不需我变卖什么历年赏赐之物。

  听阿升说自那日杨枞走后,杨家人隔三差五又去杨夫人处闹上一闹,讽刺奚落说的话渐次难听,阿升亦不愿意转述。

  也因为不胜其烦,我再次登门请杨太太搬家时,她也就没再多犹豫,只表示不会白住在我家,他们按照典房的市价逐年交给我就是了。

  我也不好多言,只得含笑应了。

  如今我出宫时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王玥家。如果他不在大营中,我便去他府上寻他说一会话,有时候他也会教我些有趣的事。

  一日我去他府上时,他正搭好了箭靶准备练箭,他是武将出身自然骑射功夫都很了得。他每次都能将弓挽成满月,一箭射中靶心,那箭声仿佛穿云裂石般震得我心头铮铮作响。

  他看我在一旁看的认真便问我要不要学,我那时毕竟少年心性,对事物充满了好奇便跟着他学开了射箭。

  彼时我不过十八岁,正是身体最好的时候,虽然不能似他那般有力但慢慢也掌握了技巧,竟也能射的稳且准,他因此连赞我聪明,后来又说我是个心静的人,所以学什么都会比较快。

  我听过也只一笑,倒有些恍惚,仿佛从前也听谁这样说过我。

  第四十章 有恨无人省(二)

  这天从王玥家出来,我便顺路转去看杨楠母子。杨夫人和我寒暄几句问些生意是否顺利的话,我亦嘱咐她多保养身体。

  杨楠坐在中庭天井处读书,笑看我与杨夫人的对话。杨夫人进屋去后,他才肯老实说,“你们这些大人说话总是那么客套,我以前以为父亲是最一本正经的人了,现在发觉先生虽年轻说话竟也这般稳重。”

  他如今已能很镇定的谈起杨湛了,这样很好,我含笑应他,“大概因为我是生意人,谈买卖的时候不装的老成点难让别人信服。”

  “先生祖上就是经商的么?做生意不是很辛苦么总是要跑来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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