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9)

  “投其所好罢了,”公主的声音有些慵懒,想是起早的缘故,“那是花钱的好差使,宗人府却是要替朝廷省钱,想法子和那起子勋戚们讨价还价的,母亲终究还是疼她多些。”说着便往外走来。

  我见她出来,躬身向她请安。她一壁往前走,一壁道,“你不用跟着了,去武英殿把画儿还了,我下朝的时候在内廷夹道侯着等我。”

  我道了声是,送她出了重华宫。

  我已有数月未去过武英殿了。我进殿之时,夏无庸正在殿内检视。见了我,他眼睛一亮,迎了出来,满脸堆笑道,“周总管驾到,快里边请。兄弟还未恭喜你高升呢。今儿来,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其实御用监掌印的官职并不比公主宫里的总管低,但宫中内侍们一向以伺候主子为更有体面的事,除却司礼监掌印和秉笔,下剩各司的掌印大概都觉得公主跟前的人不能轻易得罪。夏无庸从前见到我通常正眼也不会瞧上一眼,此刻却称兄道弟起来。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只对他颌首行礼,道明来意,奉还了云林子的画作便准备离去。

  夏无庸赶忙一把拉住了我,说知道这个时间我大约还没用过早饭,既然来了,就请我用些点心茶水。我被他拉着实在推脱不过,看时间离下朝的时候尚早,只好坐了下来。

  “周总管这一向伺候殿下辛苦了,兄弟命人把李成的那副画作好好裱起来了,那是给总管大人带了好运气的,兄弟每常也看看,沾沾福气。您尝尝兄弟收着的今岁明前龙井。”夏无庸一头说,一头亲自给我倒茶。

  我忙起身,道了不敢劳动,双手接了。

  夏无庸放下茶杯,笑道,“周总管研究画艺的水平兄弟很是佩服。不瞒您说,我新近得了张百马图,收的时候兄弟看着是晚唐时候的,究竟如何,还想请周总管给兄弟掌掌眼,您过了目,兄弟心里就更踏实了。”

  这是在说他自己购得的画作。我心里明白,如果真是晚唐的作品,市值必然不低,这些个大掌印原本都是财主。我含笑道,“惭愧,元承对晚唐画作并不熟悉,恐怕帮不上夏掌印的忙了。”

  夏无庸眼珠一转,又道,“周总管跟我还这么客气,前阵子有个山东的皇商,上内务府巴结差使,拿了一副董源的夏山图,钱总管让我去给看看,我瞧着倒是真。没成想瞧了之后倒放不下了,钱总管对这些个书啊画的一向兴致不大,兄弟就索性也收了来,我看殿下对南派山水画颇有偏好,您在这上头也是行家,不如改天兄弟请您过我那破宅子里相看相看,您要是瞧着好,兄弟就把它孝敬了殿下,您看如何?”

  董源是南唐著名画家,开创了南派山水一脉画风,对后世影响极大,倪瓒还一度称自己师从董源。

  我知道这样一副画市价怕是要万两黄金。我听得出夏无庸的意思,明着是要献上这画给殿下,实则中间又要让我过上一道手,至于这画最终究竟是在殿下手里,还是在我手里,夏无庸就不过问了,反正他都不吃亏。

  我不由得暗叹,自己不过是刚跟了殿下几个月,夏无庸便这么舍得花费的巴结我,这恐怕还只是刚开始,接下来不知道要出多少让我敬谢不敏的事情。

  我微笑点头,缓缓站起身来,拱手道,“夏掌印相邀,元承本不该推辞。但殿下近日交办的差使繁多,元承已是力有不逮,恐怕一时之间也抽不出工夫来,耽误了您的事就不好了。”说着我看了一眼墙上的自鸣钟,依旧含笑着,”看时辰殿下也快下朝了,元承不敢久留,多谢夏掌印今日款待,元承改日再来叨扰。”

  言尽至此,夏无庸亦不好多留我。我踏出武英殿门,迎面便撞上一个人,定睛看时,正是许久不见得孙泽淳。

  第九章 御前争赌最先筹(二)

  彼此相见都很高兴,我的笑意轻松了许多。孙泽淳因说好久未见我,趁此机会正好相谈两句,便说送我出去。于是我俩一壁走,一壁聊着。

  我这个人原本话就不多,一路多听孙泽淳絮絮地说起夏无庸如何敛钱,武英殿的差使如何没劲,升迁也困难云云,又不忘打趣我道,“你是攀上高枝儿了,这辈子荣华富贵不愁,何时也搭救我一把,如今你是重华宫总管了,不如想个招儿把我也弄过去,我靠着你也发达一把如何?”

  我知道他是个聪明人,懂得抓住机会,但我自觉不是个好的托付对象,只能无奈道,“如有机会,我会向殿下推荐你,但不知结果如何,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我说的是真心话,只是自己完全不知道何日才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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