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94)

  她旋即问道,“那么你又为何等到今日才来告知朕?”

  “臣惭愧!臣当日糊涂,为他的威势所震慑,一时为了自保,不得已将盐引留了十张与他,事后臣日思夜想追悔莫及。尤其是见甘肃赈灾,太仓银再度告罄,国库空虚,却有此等国蠹不感皇恩,不惜民生,贪渎至斯。臣良心不安,故决意将此事面奏陛下,只要能清奸臣,臣甘愿领受陛下重责。”王允文恳切言罢,俯地深深叩首。

  蔡震亦跪地顿首道,“陛下,此人年少贪功,本就不该担此重任,如今人证俱在,贪墨国税,罪不容诛!请陛下从速将其治罪,以正典刑!”

  暖阁中陷入一阵安静,隔了一会秦太岳率先打破了沉默。“陛下,王允文所言乃是一家之言,究竟在扬州发生何事,也只有他二人知晓,不如听听元承有何辩解?”秦太岳稳坐椅中,泰然道。

  陛下双目朗朗的看向我,清晰的问道,“王允文说你曾对他威逼利诱,此话属实么?”

  “臣没做过,请陛下明鉴。”我答道。

  “这倒成了个死帐了,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除却天知地知,其余人也无从知晓了。”她嗤笑道。

  秦太岳起身揖手道,“陛下,既如此,只有查明结果方可推断过程。请陛下下旨清查周元承家产,如却有贪墨则从重追究,若没有,也算是还他一个清白。相信元承也赞同老夫的建议吧。”

  “家产?阁老是指要朕抄他的家?他的账本可不见得藏在家里头。”她从书案上抽出一本账册,示意我接过,我躬身接过来,听她说道,“把这个账册给三位卿家看看。”

  我将手中账本奉于秦太岳,他示意那二人一同上前观看。我在一旁侍立静候,亦可清楚的观察到,这三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尤以王允文为最,看到后来他额上已一层汗水。

  “陛下,这是?”秦太岳从容发问。

  她向我示意,我欠身答道,“这是元承卖盐引所得,因不敢侵吞,故造此账册呈于御前,以备陛下知晓。陛下吩咐过元承,这笔钱虽未入国库,但仍是朝廷资产,元承不得擅用。故至今元承从未敢动过账中分毫银钱。”

  蔡震倒吸了一口气,张口结舌的望着陛下。我知他于此事来龙去脉并不清楚,只是听命秦太岳来弹劾我罢了,而真正明悉的秦太岳此时却依然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蔡震俯身道,“陛下,臣仍有不明。周元承确有私贩盐引之实,这与王侍郎所言相符。他此举已经触犯典章,应受重罚。臣估计他事后想来觉得此事做的不够谨慎,于是故意将此账册交于陛下,以证其清明忠君,但陛下又怎知他会具实以报,没有隐瞒?臣以为,这中间重要证人乃是和他接洽的盐商,请陛下将此人找出于周元承当面对峙,才能一清二白水落石出。”

  “蔡公说的很是明白。朕也觉得那个盐商才是关键,可惜,昨日元承来回禀朕,那个长芦的盐商忽然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朕当时便觉得奇怪,不过今日见众位递上这份奏疏,朕也就不奇怪了。”她扬着手中的奏疏轻笑道。

  她的话令在场三人都有些尴尬,一时面面相觑。她向我招手,示意我替她将茶盏中的茶填满,站在她身侧。

  她伸手指向我道,“元承说他并没对王允文说过那些话,朕也不想追究。因为整桩事是朕授意他做的。朕甫在两淮施行开中法,又以盐引为贩盐凭证,其中利益巨大,怕是早有不少人打从中侵吞的主意了。户部负责盐商和盐引,责任重大,朕必须要知道,为朕管理财政的人能否坚守原则,不行私贿。朕令元承去试探你们,结果令朕很失望哪。朕让他为钦差,代朕巡盐,扬州上下人等便对他曲意奉承,极尽巴结之能事!户部也一道沦陷,他伸手向你们要什么你们便给什么!是不是日后朕身边的人出去,打着朕的旗号的,你们就什么话都肯听,什么事都肯做?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替朕管理国库,这样效忠朕的?”

  她一声声的喝问着,王允文早已面如死灰俯地颤抖不已,蔡震亦已明白自己被人拉来做了个陪绑,遂闷声不吭。唯有秦太岳面色如常,冷静回道,“陛下苦心孤诣,老臣省得。老臣在此想要恭贺陛下,向陛下道喜。”

  “阁老此言朕不明白,朕有何可喜?”

  秦太岳微笑道,“陛下要明白,如今百官外臣或惧元承之威,或附元承之势,皆是因为知晓元承身后所依仗的陛下您啊。这是官吏畏惧尊重陛下,是好事。昔年北周宇文泰与苏绰曾对坐论贪官,苏绰曾言,天下无官不贪,不怕官贪,就怕官有异志。如今看来,陛下朝中官吏虽非个个清廉如水,但却对陛下心无二志。故老臣亦替陛下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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