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梨花空似雪(60)

作者:朱雀jt 阅读记录

他敏感多思,一路上不免猜想鼍山上的“盛事”与他、与他母亲究竟有何干系。

听闻十来年前鼍山上曾有个危害四方的江湖帮派,潼城当时也被搅得乌烟瘴气,除了遍地的妓院、赌坊、典当行之外,寻常人家往往不得安生,好在那帮派于一夜之间土崩瓦解,随后,潼城才似磨平了乱纹的铜镜一般,重新映照出斑驳而宁静的岁月来。

他与鼍山有一点渊源,母亲说他们曾经住在那里,不过他没有一点印象。

他五岁开蒙,不久后便住到了宋先生家中,如果母亲此去是要带他寻根溯源,那山上的“盛事”又作何解呢?

他记得宋先生说山中那个帮派覆灭的时候,潼河的水都染红了,山上火光冲天,燃了十余日方歇:“也许鼍山灭派一事实在是非同小可,十数年后,那些江湖人还要专程来此一聚。”

他想起母亲也会武,心中不禁一动:“莫非母亲也是去鼍山赴会?……她是想让我见识些江湖事……?”

母亲曾是江湖中人,这是她的秘密。

他小时候母亲有意教他剑法、武功心法,心法写得古雅,他轻轻松松就背熟了,可是每到练功时总提不起兴趣,所幸母亲也不强求。

后来他上学读书,渐渐明白那些厮杀手段“非君子所为”,心下十分不喜,母亲便再也没在他面前露过身手。

别人家的母亲只会缝缝补补,他的母亲却会打猎,而且带回来的猎物永远是正中眉心,一击毙命,就连皮货商人都赞不绝口,说从没见过如此完整的皮毛、利落的剖口,人家问她怎地练得这身好功夫,她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阮毅寻思:“为何母亲过去对那些江湖事讳莫如深,如今又要我去躬逢其盛?”想了又想,忽然想到:“是不是……鼍山上的聚会与我有关……与我生父有关?”

他骑在青驴上,猛地一拍脑门,情不自禁地喊道:“是了!妈终于肯说爹爹的事了!”

他这十六年来连父亲的名讳都不知道,姓是随母,仿佛根本没有父亲。小时候私塾里的大孩子说他母亲是醉红楼关张之后流落街头的□□,骂他是“小野种”,他大哭了一场,可是母亲始终只是郁郁的,说他父亲意外身故了,此外一个字也不愿多提。

他饱读圣贤书,颇重纲常名教,虽知父亲定然不是什么头顶污名之人,可是这么多年来母亲总不见告,连一炷香、一面牌位都不让他敬奉,实在令他介怀。

如今他已经长大成人,又将远去,父亲究竟是谁、有何生平故事,母亲总不能再瞒他了罢?

想到这里,他既是激动,又是不安,不知在鼍山上候着他的是怎样一般光景,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双腿一夹驴腹,催它穿出闾里。

同一时间,鼍山临河的长滩上铺开大片金黄的芒草,白色的草穗似点点浮光,在风中荡漾。

“沙,沙……”

芒草仿佛没有边际,响声也似没有尽头,江湖客在河边东一堆、西一堆的,三五成群,被正午过后清高的秋阳一照,竟感到燥热难耐,心痒难挠。

来的都是顶尖高手,而且素来韬晦,闲事莫理,这才有命活到今日。

他们来此全是因为一句话:“九月初七,藏剑诀传人于鼍山南岸领教血麟剑之威。”

这句话如风刮过,数年来死水一般的江湖忽起波澜,最近三个月里,人们私下计议最多的便是:“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藏剑诀为何还有传人?”

阮纯君随崔平上鼍山时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弱女子,她师父在群仙会上与忘忧阁主斗得难分上下,藏剑诀的名声由此传开。崔平最终气竭而死,江湖人便道他的盖世神功也成绝响,未料它还有重出江湖的一日。

当年群仙会后,忘忧阁满门皆灭,阁主虽然手握血麟剑也未能幸免,江湖中人一度议论纷纷,“原来神剑并非天下无敌”的论断甚嚣尘上。

然而,在随后的一年内,那些明宣此论的世家、宗匠、领袖——甚至包括当朝的禁军校尉——便都离奇身故,再过三年,哪怕是泛泛之辈,但凡有只言片语对神剑主人或神剑本身不敬的,无一例外,也都成了不会说话的人——死人。

在这等形势下,胆敢挑战血麟剑的人极可能确有藏剑诀的真传,不过大伙儿听说了藏剑诀传人的事迹之后,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既然走了一趟龙腾镖局,那镖局怎么还在?”“看门人居然回绝了她三次,还说什么‘咱是走镖的不是送信的’,她怎地没割下那人的舌头?”“这都三个月了,也不见她上门单挑,显一显真本事……”

那龙腾镖局开在半山坡上,门口铺有极为耐磨的花岗岩,按说她“只在腰间一按,寒光一闪”,岩面上便裂出尺把宽的深缝——山坡下某个凉棚还断了一十七根腊肠,身手很是不俗,只是亲眼目睹过群仙会一战的人都死了,谁也说不准藏剑诀施展出来该是什么模样,更无法想象她的功夫是否能战胜血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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