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总是一语致死(86)
她将厚厚的《虫》高高举起,书脊正对着狐狸的脸。
就像举着一把斧头。
狐狸眼瞬间呆滞,漂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一行烫金的小字:
用蛊不规范, 尊师两行泪。
方雀高举着《虫》没放下,她问狐狸:
“你就是拜月相?”
狐狸眼滴溜溜地一转, 瞳仁正瞅着插画下方标注的一行小字。
那行小字当中有一个月牙形状,方雀自然是看到了注释,才会这样去问。
可是其他的字依然像螃蟹在爬。
方雀放下手中的《虫》,空出手来端烛台, 将火焰凑近书页:“点头摇头的事,这么困难么?”
狐狸眼瞳孔紧缩, 在烛焰的映照下发出更璀璨的琉璃色。
而后,它忍辱负重地点了下头。
方雀很满意。
她抬手托了托面具的下颔:
根据门规,翰白宗弟子戴面具是为了遮挡拜月相的,可宗门里戴面具的弟子很少, 这说明拜月相出现的次数不多, 至少,她还没见过容海佩戴面具。
翰白宗的弟子为什么会长出拜月相?拜月相触发的诱因是什么?
容海不愿透露的秘密就是这个吗?
方雀想了想,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瓷瓶, 拿到狐狸头前晃。
狐狸头一眼扫过,登时炸了毛,一声尖啸过后,它整张脸都扭了过去。
方雀捏着小瓷瓶看狐狸毛茸茸的后脑。
她大概知道了:卫平泉给她的药丸,是用来克制拜月相的。
他见她戴着面具,就以为她也长出了拜月相。
可迄今为止,她得到的信息还很少。
方雀合起《拜月之仪》,缓缓起身活动着酸麻的双腿。
目光恣意乱飘,在飘过一行架子后,忽然一顿,既而僵硬地转了回来。
不止是目光,方雀将整张脸都转向了右侧。
一沓灰色的纸夹在手稿当中,露出一条细窄的边。
好像是份报纸。
方雀放下手中所有的东西,走到灰纸前。
抬手,抽报,展纸。
薄薄的几张纸,散发着报社油墨的独特味道。
当期头版头条用了很夸张的字号,硕大的字被三层金边框起。
页角日期是五年前的九月二十七日。
方雀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这里,再见到这份东西。
她前天刚温习过新闻内容,如今实在兴味索然。
她走回原处坐下,将整张报纸完全摊开——
她贪图在偌大的版面上找到有关夜枭的文字,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就当是,会故人了。
抓人眼球的新闻之下,是完整的“后浪”号在船人员名单:
第一部 分列有少爷千金的名字,特意加粗了笔画;第二部分是游轮工作人员的名单;最后一个部分属于古典乐团成员,这些名字用了斜体。
方雀一眼瞧见自己的名姓,目光稍作停顿,很快,便轻飘飘地移开。
她跳过第二部 分,直接去读那些斜体字。
作为乐团的首席,容时镜的名字自然被放在前首,而后,全体乐团成员的名字被依次列出。
方雀在一堆人名中,找到了第二个“容”字。
瞳孔陡然放大——
容海。
容时镜的儿子,这么多手稿的创作者,那个视写作为性命的小孩子,或者直接些说,海色,他的原名竟然是——
容海。
一瞬间,那个被缚于地牢之中、伤痕累累的身影好像就在眼前。
方雀觉得毛骨悚然。
所有的信息都对上了。
她霍然起身,险些撞倒脚边的烛台。
方雀折起报纸,单手抱着一摞书小跑下木梯,手中烛火扭成了柳叶形状,橙红色的焰尖被她甩在身后——
她要抓紧时间去见容海一面。
笃笃——
清脆的敲击声自头顶传来,方雀脚下一顿。
焰尖前后晃了两遭。
暖光映在方雀脸侧,她抬起头:
一只赖皮怪物趴在琉璃制的天窗前,嫩粉色的肉皮堆叠下来遮住了它的小半张脸,碗大的口器吸着在窗上,它生着两条章鱼样的触手,每只触手各握着一只琉璃盏。
它面对着方雀,抬起触手——
笃笃。
盏与窗相击,发出刚刚才听过的声音。
方雀抿唇,用力捏紧烛台: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要和她交杯的两腿怪。
人家杯子都带好了。
方雀冷冷垂眼:丑拒。
头顶上方的“笃笃”之声像雨点一样落下。
两腿怪很热情,热情得像站在街边冲漂亮姑娘吹口哨的小流氓。
方雀自动屏蔽了这些声音。
她游走在书架之间,将怀里的书一本本放回原处。
砰——当——
是琉璃破碎的声音。
方雀皱了下眉,默默吹灭烛焰,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