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胡说(166)
这样想着,他哪里还有心复命,便径直回了北宫。
路经长寿河畔,遇见炽莲等一群人在那边水榭摆果聚会,正高声争论不休,守戎见了只想避开,却被炽莲拉了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直裾,显得格外温婉,笑道:
“你别走,守尘和焰儿在论诗,高下难定,你正好能做个决断?”
原来今秋南方歉收,守尘得知后,便用私库捐了一个粥舍,一穷儒因感激,竟特地的托人送来一封千字长书颂他的恩德。皇帝听闻后,召守尘彻夜长谈,又赏了一尊负屃仁字玉牌,守尘或因感沐圣听,便写了这样一篇短诗:
“望山仰止,慕德之显显;眺江目极,媚仁之昭昭。
风仪来哉,绵亘不殆,有善始终,上嘉百卿;
昭明抑抑,唯天道行,有任始终,上降兴民;
受命不违,载责不弃,有惠始终,上临盛京。”
谁知守尘刚写完诗,偏偏被炽焰那小子看见了,炽焰便嘲讽他所作迂腐老套。
守尘知自己此道上不如他,便真心向他请教,可炽焰拿起笔潇潇洒洒,却写道:
“美人如酒,欲罢不能;良人如饮,甘之如饴。
妙人如歌,心神向往;佳人如玉,温润尔雅。
伊人如水,寤寐难求;贤人如雨,来去有时。”
守尘这才知道他拿自己玩笑,因而逗他道:“你小小的年纪,这些心思倒多,我告你姐姐知道去。”
炽焰一面追一面求饶:“告诉姐姐知道不碍事,别让公主听见,不然她定又要生气,会与我闹翻了的!”
不想守澈与炽莲在一处喝茶,及看了诗,都知道这两人的秉性,便谁也没恼,而且细细品起来,欲要论个孰高孰低。
炽莲拿了来予守戎瞧,守戎抬眼瞥过,脸上仍旧竖眉瞪眼,炽莲于是说:
“既然你都看不上,我知你最好,不如你现作一首,也好叫他们服气。”
守戎看了一圈,将目光停在了守尘腰间的玉牌,嗤鼻一笑道:
“光作诗有何趣?自古诗性一起,非要饮酒高歌,纵情一舞才好。”
炽莲高兴道:“那便更好!”
守戎近前两步,那眼神看得正叫守尘很不自在,“呼”地一声,他扬戟起舞,一面唱道:
“潇潇风雨几度寒?数春飞雪待边关!”
银戟横在胸前,鹰眼如炬,只这两句中的豪迈之气便叫人听了不禁叫好!
“富贵皇廷空虚梦,黄金紫带不留情;身与天戟同时降,命随星陨到凡尘;既然出生斩乔木,胡畏到死乔木棺!”
戟尖划过,这刃光闪得刺眼,又令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偏指苍穹问究竟,我者输谁——竟不堪?”
一提一收,一气呵成,他舞得银戟虎虎生风!
“十三四岁破楼兰,封王拜将毋需冠;豺狼虎豹未能拦,魑魅魍魉尽收囊!”
“铛”一声震得地颤耳鸣,他撇过锋利一眼,脚下生力,人飞腾而起!
“神仙来挡神仙怕,佛陀来阻斩佛陀!”
一杆银戟如笔走游龙,他写下了心中怒气!
“一腔私恨泄何方?命里孤煞谁来讨?债孽轮回终有应,时候到时——自来报!”
沙扬风起,指戟抵在了守尘喉间,他一惊!众皆一惊!
然而守戎却冷哼一声,收戟自去,炽莲望着他,若有所失得微皱了眉头,心中忧虑不言而喻。
守尘骇得怔住了,看他这般模样亦知定是又出了什么事,奈何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所以一时不知所措。炽焰更是不明所以,见左右都不像能解释的样子,又茫然回头去看守澈,但守澈早已撇下了众人追上前去。
二人在亭松阁前,她只问了一句:“皇兄此举何意?”
他亦只答了一句:“澈儿,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除此之外,几人再没有提起过这件事,炽莲也只知道了“倩缘”二字,就没再言语……
再后来,皇帝设宴为守戎接风洗尘,姶静自然同席,但与往日的虚与委蛇不同,守戎这一次既无好脸色,也无多言语,直等得皇帝问道:
“戎儿,你又立一功,该赏!你且说,想要什么?”
守戎方才郑重其事,离席跪地,叩请道:
“父皇,儿臣别无所求,请父皇——赐儿封地!”
姶静当时瞪圆了双眼,放下了杯中酒,皇帝也吃了一惊,道:“可你还尚未成年——”
“父皇以为,若论军功,儿臣可担得起?”
“自然担得起,只是——”
“既担得起,有何不可?”
“身为皇子,未及成年封王拜将、食邑万户,已惹人纷议。不如再过两年,军功一并论,朕赐你一块宝地,如何?”
“敢问父皇,我朝历代皇子之中,未冠而三次挂帅立功者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