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185)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不能要的,即便是强求他也认了。

可望见苏燕泠泠的一双眼,他仿佛在照一面镜子,镜子里都是他的怯懦自私的模样。

不等他问,苏燕却自己说了。“你要问我话吗?”

苏燕站直了身子,藕荷色罗裙和蜜色斗篷,站在茫茫白雪中好似一朵盛开的花。“阿郎,是你觉得后悔了吗?”

她嗓音温婉,目光却跟这雪似的凉,只一眼便叫人冷静下来。简单的一句,不用多做解释,二人都能明白其中深意。

后悔?他从不后悔已做过的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有回报,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一切都是天命所归,即便做错了,他也甘愿承受。

徐墨怀对上苏燕的目光,却发现她平静的目光中,隐约带着一抹悲哀。

他心上忽然一紧,还是没能决绝地说出自己的答案,话到嘴边,又成了:“我不知道。”

苏燕垂下眼帘,看着那个古怪的雪人,淡淡道:“不打紧的,都过去了。”

——

冬日里,苏燕病得更厉害了,她时常记不得自己是什么年岁,时常以为徐成瑾还是两三岁的孩子,亦或者夜里从榻上爬起来说要收衣裳,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马家村。她唯独记不得那些让她伤心难过的往事,以至于徐墨怀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苏燕记不得徐墨怀骗她,记不得他曾射她一箭,记不得他的奚落与讥讽,只记得他虚情假意的誓言与那些相伴的岁月。

徐墨怀走到含象殿,听宫人说苏燕去了中宫,依旧站在殿门前久久不曾离开,转而去看庭中那棵海棠树。不过几年,树竟长得如此高大,这含象殿的草木纷纷变了模样。

“薛奉,你说朕当初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些。”倘若他退一步,稍和软些,告诉她自己不在意她的出身,是否一切都会是另一个模样。如今回想起从前种种,分明他有无数次机会,却偏偏每一次都选择了最坏的那条路。

薛奉不懂他的意思,略显疑惑地看着他。

徐墨怀没有再问,只是垂眼说道:“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后悔是世上最无用的事。”

大抵是因为从前侍奉过林馥的原因,身边人接连离去后,苏燕便喜爱去亲近林馥,徐墨怀在殿中等了许久,才得知苏燕在中宫睡下了,尽管已经入了夜,他还是去中宫将睡着的苏燕给抱了回去。

不久后,宋箬颁下花帖,邀请京中众多贵人前去梅苑赏梅,其中便有苏燕。

徐墨怀有公务在身,自然不会参与这种妇人间的雅会。

既然他不去,苏燕也不该去。奈何医师说了,苏燕的病正是因为久不外出,郁结于心导致,与人走动来往是件好事。

犹豫一番后,他还是应允了苏燕前去。

且顾念到徐成瑾还在宫中,苏燕无论如何也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便只安插了护卫,没有如从前一般命人严防死守。

苏燕出宫去见宋箬,徐成瑾抱着她的腿想让一同去,被徐墨怀给拎了起来,说道:“你的课业尚未完成,不可出去玩乐,何况去的都是妇人,你去了反而扰人兴致。”

苏燕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应声。

徐成瑾去抱她,不情愿道:“那阿娘早些回来。”

苏燕笑了笑,摸着他的脑袋,问道:“倘若我不能早些回来,阿瑾想要如何?”

“那我不跟阿娘说话了。”

苏燕直起身,笑道:“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徐墨怀给她披上斗篷,担心她又忘了事,提醒道:“公主是阿箬,不是徐晚音,莫要再叫错了。”

“我记得。”

“徐成瑾,进屋去看书。”徐墨怀催促了一句,等徐成瑾转身走了,他才低头去吻苏燕。“你早些回来,夜里不许宿在公主府。”

“我记得住。”

苏燕转身离去,路上拢了拢衣裳,走出了好远,又回头瞧了徐墨怀一眼,而后便再也不扭头看了。

第97章

宋箬的公主府离皇宫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孟鹤之为了不耽误上朝,每日天未亮便要动身。自从与宋箬成了亲,苏燕便极少与孟鹤之往来,然而他们在落魄时相识,彼此之前的情谊也更为难得可贵。

送苏燕去公主府的侍者们也都知道,如今的苏燕是有些神志不清的,因此要格外小心护着,无论她想要什么,都只管呈上去,倘若惹得她不快发了疯病谁也担当不起。

马车走出很远,再过不久便要到公主府了,马车内的苏燕忽然慌乱道:“我的衣裳坏了,你们等等。”

苏燕从马车中探出半个身子,将被勾坏的裙子给侍者看。十分显目的一块大口子,遮也遮不住,想忽视更是难。公主府中那样多的名门贵女,苏燕本就与她们不熟稔,倘若她穿着一身破衣裳出现必定要惹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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