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22)

他本想替阿姊说一声对不住,可这样的事,并非一句话能消解,他也不是阿姊,没资格代她道歉,只能用一句话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他不知道,这一句话,于月芙而言,分量太重。

事发至今,杜燕则、赵夫人、咸宜公主,甚至是她的家人,他们都知道,这件事错不在她,可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一边,说过一句这样的话。

反而是他,并不熟识的楚王,咸宜公主的亲弟弟,告诉她,错的人是咸宜公主。

月芙的心情复杂无比,喉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连声音也发颤。

“多谢。”

她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唯有一句“多谢”。

赵恒移开视线,不再看她泛红的眼眶,又问:“伤得可严重?还能不能走?”

月芙飞快地拭去眼角的快要溢出的泪珠,答道:“并无大碍,我能走回去,殿下宽心。”

接下来是一阵静默。

赵恒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淡淡点头,转身离去。

月芙看着他逐渐消失在树荫尽头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将纷乱的情绪平复下来,才慢慢朝厢房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底虽伤得不重,也已穿上了鞋,却不能走得太快,待行到那一排相连的厢房门口时,便遇到了提前归来的秦夫人和月蓉。

秦夫人的脚步有些快,脸色也透着异样,一见到月芙,瞧她微红的眼眶,当即问:“大娘,你方才可是见到二郎了?”

月芙一听她问,便猜方才杜燕则离开时,定遇见了她。本也没打算隐瞒,便点点头,将方才见杜燕则的情形告诉了她,只是隐去了赵恒出现的那一段。

月蓉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哎呀”一声:“阿姊,你竟打了他!”

秦夫人的脸色则比方才更不好了。

她拍拍月芙的手,勉强道:“好了,二郎说这话,的确欺人太甚,事到如今,你也别同他计较了,往后千万别冲动。”

月芙点头答应,没有反驳。

她知道,秦夫人想的,恐怕不是她这个继女有没有受屈辱,而是担心她冲动之下,连杜家也彻底得罪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秦夫人没了出来时的好心情,再不想在寺中逗留,连厢房也不进了,直接带着姊妹两个沿路返回,登上了马车。

月芙的脚底依然不适,但看秦夫人的脸色,也没说,只咬着牙跟上,一直到坐进了马车,才悄悄松了口气。

月蓉照旧与她同车,这会儿没发现她的异样,只是百无聊赖地掀开车帘,朝外观望。

“咦,前面还有人要离开。会不会就是西院的‘贵客’?”

月芙闻言,正小心调整跪坐姿态的动作一顿,也跟着妹妹一道看向车外。

前面大约十余丈的地方,有一队武人打扮的年轻郎君正跨马而上,看起来也是刚刚从慈恩寺中出来。虽只有背影,月芙却很快认出来了,其中身姿最挺拔的那一个,就是赵恒。

“也许吧。”

她看一眼妹妹毫无所觉的样子,莫名紧张起来。

那些郎君出来得晚,虽是轻装,却一时还未出发。赵恒虽样貌与气质卓然不凡,但他未表明身份,出行亦没有寻常贵人们呼奴唤婢的架势,因此,郑国公府驱车的仆从们并不识得他。

眼看郎君们还未出发,国公府的马车干脆先行。

很快,车与马越来越近。

月蓉依然没有放下车帘,仍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个人,似乎想看清楚他们到底是谁。

月芙没出声制止她,心里的紧张却愈演愈烈。她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在西院附近,与赵恒的接触,似乎有些越界。

她几乎是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后来,他还替她拾了鞋。

而妹妹现在就在她的身边,那是妹妹的未婚夫啊。

距离越来越近,她似乎感到两边的肩膀与那一只还痛着的脚上,都传来一阵带着刺痛的灼热感。

终于,车马交汇的那一瞬,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仿佛有所察觉,忽然侧头,往身旁经过的马车看过来。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月芙搁在裙裾边的手猛然收紧。

幸好,马车很快行到了前面。

她攥着裙摆的手悄悄放松下来。

月蓉全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慢慢放下车帘,重新坐好,回想着方才看见的那个男子的样貌,道:“阿姊,你方才看见了吗?那个郎君,生得真好看!嗯,是和其他郎君都不一样的好看!”

“是吗。”月芙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笑笑。

不过,她本就因为杜燕则的忽然出现,整个人显得恹恹的,此事的勉强也并不突兀。

月蓉依旧没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样貌虽好看,却太过朴素了,一点也不像哪家的贵人,一定不是什么‘贵客’,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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