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12)

“你为我的蕙兰撑了伞?”

“是。”

“你、你是之前被崔复鞭打的虎奴,对吗?”

“殿下记得我?”

“我记得你的眼睛。”

宝鸾屏息往前走近,班哥往后退好几步,藏到大树背后:“殿下别过来,我身上全是血污,会弄脏您的衣裙。”

宝鸾听了这话,反而加快脚步:“你已经弄脏我的手腕了,别动,让我瞧瞧你。”

班哥站定不动。

宝鸾靠近看了一眼,实在无法欣赏他满身的血污,她觉得她今夜肯定要做噩梦,梦里会有一张面孔藏在血水中凝视她。

宝鸾撇开脑袋,问:“你受伤了吗?”

班哥道:“洗过澡才知道有没有受伤。”

宝鸾问:“你身上不痛吗?”

班哥道:“登台前喝过酒,酒里有麻沸,感觉不到疼。”他问,“殿下,我可以动了吗?”

宝鸾以为他要离开,道:“当然可以。”

班哥转身走到花坛边的井口,快速打了水洗手洗脸,脸上的血污全都冲掉,他摘下一小片芭蕉叶返回。

宝鸾被他恍然一新的面貌震住,她甚至不自觉伸出手,好让他的芭蕉叶有用武之地。

班哥长睫微颤,小心翼翼擦拭宝鸾手腕沾上的血渍,动作轻柔细致。

宝鸾想,今夜或许不会做噩梦了,就算要做噩梦,至少梦里的人有着一张清俊面孔。

“你今日这般拼命,难道你不怕死吗?”

“怕。可我不得不拼命。”

“为何?”

班哥摇摇头。

宝鸾吃惊,此时才察觉他漂亮的眼睛隐隐发红,竟似要哭不哭。

像一只被人无情抛弃的小狗,他压着鼻音问:“公主,您真的不想要我吗?”

第6章 相似

宝鸾抿唇,左右为难。

他定是听到宴上她回绝姑姑的话,瞧他沮丧伤心的模样,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可他奉上兽脑时,满脸的血,比那只兽脑更狰狞可怕,她吓得心都要跳出来,怎敢要他?

宝鸾心中有几分过意不去。在她眼里,先前那场宴席过后,班哥不再是任人鞭打的小小虎奴,他打败那些高大的昆仑奴,杀死了凶恶的异兽,他已成为了不起的勇士。

勇士该意气风发,而不是垂头丧气。

宝鸾道:“今日你令人叹服,我让姑姑再多赏些金子给你,可好?”

班哥不说话,指间捏着为她擦过手的芭蕉叶,一点点折起来。

宝鸾道:“你有一身好本事,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人赏识你。”

班哥仍低着脑袋,须臾,他哑声问:“殿下是觉得我可怕吗?”

宝鸾赧然:“不是。”

班哥苦笑:“早知殿下会被我吓到,我应该死在那笼中。”

宝鸾心头一紧,越发不忍:“别说这种晦气话,我胆子大着呢,天不怕地不怕,怎会被你吓到?”

班哥扯着嘴角又笑了下。

宝鸾将胳膊下夹着的另一把伞递给他:“你快回去吧,别在这淋雨了。”

班哥双手接过雨伞:“谢殿下赏赐。”

宝鸾从树下走开,走到石拱门,忽然想要回头望一眼。

远处枝繁叶茂的槐树,少年站在原地没有挪动,怀中紧抱纸伞,雨打得他湿湿漉漉,烟雨朦胧中,他的眼像含着水雾一般,怔怔望她。

宫里来接宝鸾的女官正在康乐长公主面前奉承,说起永安宫中最近声名大噪的两名舞女。

“那新罗来的舞姬,歌喉能引百鸟,舞姿艳丽绝伦,天生自带奇香,着实奇特。”女官津津乐道。

屋里的人听得入神,连一向寡言的高傅姆都忍不住问:“当真这么神奇?”

女官道:“自然是真。她们不吃米面,从小只吃干荔枝金桂屑和龙脑香,是新罗王专门养来送给圣人的礼物。”

高傅姆惊讶:“那些东西如何能做食?她们只吃那些,竟还能好端端地活着?”

女官笑道:“所以圣人才说她们非人间之物,封了美人。”

对于这种宫廷趣闻,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唯有康乐神色淡淡,全无兴趣。

女官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边打量康乐的神情,一边苦恼该说些什么讨长公主欢心。

忽然康乐问:“听闻近来圣人批阅奏疏时,皆是皇后在跟前伺候?”

屋内一静。

女官支支吾吾不敢答。

康乐笑道:“抖什么,一件小事我随口问问而已。想当年太上皇处理政务时,旧伤发作手握不住笔,我也曾替他老人家批阅过奏疏,他说一句,我便写一句,并不敢自作主张,只是如今,圣人并无手伤,不知那奏疏上的朱批又会是谁的笔迹?”

众人屏息垂眸,气氛尴尬焦灼。

皇权之事,哪是她们这些人敢妄议非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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